杜明納斟酌了下,儘可能地用相對簡單易懂的話描述自己的造紙計劃。
多拉長長地哦了一聲,沒再追問,杜明納也不知道她究竟聽懂了多少。
杜明納再問了問她丹尼爾在做什麼,多拉馬上說,丹尼爾已經上山了。
小姑娘眼中蒙上一層憂慮。
“老師,我們村子真的可能要被魔獸襲擊了嗎?”
她輕輕咬著下唇。
“每一次有魔獸來,我都好擔心,總害怕大家會出事。”
有淚水在她眼裡打轉。
“爸爸說,大家都會儘量保護好自己的。而且魔獸來了之後,還能給我們留下一些好東西,像賈德,要是能再多得到一些魔獸血,再多吃一些魔獸肉,他將來就更有可能像爸爸一樣強壯了。可是、可是……我還是害怕。”
那是死亡的陰影。
哪怕村子一次又一次平安度過,她依舊忘不掉發現異常後,他們要怎麼蜷縮起來,再小心翼翼地觀察外麵的動靜。
一旦確定真的有魔獸來了,他們如何隻能躲在地下室中,等待徘徊的魔獸離開。
土地能傳遞聲音。
她蜷縮在角落裡,能聽到在她周圍轉個不停的淩亂腳步聲。
她在地下,魔獸在地上。
可那種恐懼,能滲入她的骨髓。
杜明納伸手,輕輕撫摸著多拉的腦袋。
“害怕是正常的。”
多拉怔住了。
她甚至忘記了回想自己曾有過的恐懼,隻知道抬頭,呆呆地看著杜明納。
從來沒有人和她說過類似的話。
杜明納是第一個。
杜明納溫和地看著多拉雙眼,重複道:“害怕是正常的。”
“多拉,誰都會害怕。像你這樣的孩子,害怕魔獸,害怕身邊的人因此離去,是最正常不過的事。”
“可是……”多拉想說,爸爸媽媽,還有村長他們都說,他們應該勇敢,他們應該堅定地拿起武器戰鬥。害怕是懦弱的表現,她身為灰繩村的孩子,理應儘快消滅她的害怕。
為何現在杜明納和她說的和爸爸他們說的完全不一樣?
多拉心中的天平傾斜著。
爸爸媽媽還有村長等人的分量很重,但她更傾向相信杜明納說的話啊!
無關說話的人的地位、與她的關係,隻關乎她願意相信什麼。
杜明納依舊將手放在她頭上,輕柔地撫摸著她漆黑的發。
“多拉,你害怕魔獸,是害怕魔獸傷害大家。這是因愛生出的畏懼。或許會有人將它視作懦弱,但多拉,我希望你能將它變成你勇氣的來源。”
“……勇氣?”多拉茫然地看著杜明納,“它們難道不是反的嗎?”
象征著懦弱的害怕,怎麼會成為勇氣來源?
“多拉,你不希望村子裡的大家出事,那你是不是該儘力保護大家,不讓大家受到魔獸傷害?”
多拉重重地點了點頭。
馬上,她又搖了頭。
“可我太弱了,我沒能力。魔獸來了,我隻能躲起來,我什麼都做不了。爸爸他們要在魔獸撤退的時候出去,儘可能獵殺一些落單的魔獸。可我連看爸爸他們戰鬥都不行!我隻能躲著。”
所以她才那麼恐懼。
隻要魔獸來了,她就有眼睛和沒眼睛沒什麼不同。她的胳膊腿都淪為擺設。
什麼都做不了。
“是,你現在還弱小,不能直接幫丹尼爾他們。但隻要你好好躲起來,彆讓丹尼爾他們擔心你,彆讓他們因你而分心,你就做到了你該做的事,你就是勇敢的孩子。沒有人規定勇敢的孩子不可以害怕。”
多拉呆呆地看了會兒杜明納,再緩慢、僵硬地眨了眨眼。
“勇敢的孩子,也可以害怕?”
“是。”杜明納再對著多拉堅定、溫柔地點了點頭,“所以你害怕是正常的,你不需要為此有任何心理負擔,你隻需要在害怕中直麵將要發生的一切。不管是什麼,都去麵對。”
多拉似懂非懂地點著頭。
杜明納收回摸著她腦袋的手,準備轉移話題。
正好,考一下小孩昨晚學過的知識,再教一些新內容,應該就能將小孩兒那些擔憂一一抹去了吧?
可他如此想著,再一抬頭,便看到自家石屋門外一大一小兩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說鬼祟,實則隻是身影的主人徘徊不定,似乎沒拿定主意該不該進來。
杜明納往外看去,就正好對上大的那位的目光。
於是那位傻笑了一下,拉著那位小的,尷尬地走了進來。
一大一小局促地站在門邊。
大的問:“小少爺,我和賈德沒有打擾你吧?”
背對著門、還在思索著杜明納剛剛說過的話的多拉表情一變。
她快速回頭,看著門邊比自己高一個頭的小孩,露出燦爛的笑容。
她張了張嘴,想說話,可馬上就望向了杜明納,再閉上了嘴巴。
她在等杜明納先開口。
杜明納則沒想到自己才從多拉口中聽到賈德的名字,就見到這位名為賈德的小孩。
“泰特,你和賈德在我家門外走來走去,是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