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納說完，沒急著進入下一步。

他還輕輕地瞥了眼桌子上的沙漏。

在讓賈德閉上雙眼後，他就將沙漏翻轉過來，開始計時。

一般來說，一個剛開始接觸“感知”的孩子，能在兩小時內想象出自己麵前的一件物品，覺得自己真的在閉上雙眼的時候就看到了其存在，就算天賦出眾了。

但杜明納記得原身花了十分鐘，就完全想出了自己閉眼之前看到的所有東西。

這隻是“感知”的最初步鍛煉，和實力強大的魔法師或者騎士真的能用精神力察覺到什麼有著天塹之彆。

杜明納看到賈德臉上出現了用力的表情。

沙漏中的沙子還在慢慢地往下流。

杜明納使用沙漏的次數多了一些，已經能根據沙漏上下沙子的比例變化判斷已過去多長時間。

現在應該有十多分鐘了。

對一個初學者來說，如果無法及時得到下一步提示，就很容易精神鬆懈。之後，哪怕引導者再度出聲，初學者都很難再緊跟著引導者的步伐，繼續進行此次的感知鍛煉。

“賈德，告訴我，你現在能在眼前看到什麼嗎？哪怕隻是一件很小的物品？”

“我……”賈德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嘶啞，“老師，我覺得我看到了你。”

房間太空了，其他的東西又擺在比較角落的位置，難以直接出現在賈德眼前。

而杜明納又直接坐在了賈德對麵，占據了賈德絕大多數視野。

因此，對賈德來說，他如果要回想自己閉眼前看到什麼，還想在閉眼狀態下將其還原到眼前，他最急著想象的還是杜明納的模樣。

他輕顫著，帶著幾分惶恐說：“可老師，我隻看到了你的頭。”

他依舊閉著眼。

那是隻有他才能朦朧地看到的詭異畫麵。

並不大的房間中，昏暗得近乎一團漆黑。但在這團黑裡，飄著一顆模模糊糊的人頭。

人頭與黑暗的邊界並不清晰，人頭內部也隻是深淺不一的黑……

賈德不害怕人頭。

他隻是覺得，自己那麼努力地想象老師的樣子，卻隻想象出了老師的頭，而且他想象到的模樣還和老師的真實模樣有不小的出入，他就覺得自己很對不起老師。

“我的頭？”

杜明納略微一愣，旋即輕笑。

“你能看到我的頭了嗎？那很好啊。你現在看到的我的頭清晰嗎？”

賈德下意識想搖頭。

但馬上，他克製住了自己的衝動。

杜明納不讓他睜眼，他就擔心自己活動腦袋也會影響當前學習效果。

“不清晰，很模糊，比……”

賈德斟酌了一下。

“比隔著好濃、好濃的霧還模糊。”

“那你就先努力完善我的頭，先試著從五官，哦，就是眉、眼、耳、鼻、口開始，怎樣？如果你覺得你已經有點不記得我的模樣了，也彆擔心，繼續想就好了。你會想起來的。”

每個人其實都能記住自己經曆過的事。

真正決定一個人究竟能不能通俗意義地記住的，其實是這個人能不能提取自己相關記憶。

為此，一些強大的魔法師才能過去無數年後，還能精準地回想起某時某刻自己視野範圍內極不起眼的東西。

所有的畫麵都早已被留存在大腦中。

杜明納此時對賈德說話，所用的“引導語氣”就能輔助賈德提取記憶。

杜明納還不會修煉，可他以前接受過足夠多的魔法師基礎教育，他也有足夠的天賦將這些知識消化吸收。

他現在完全能勝任“引導者”的角色。

賈德剛開始聽到杜明納的新要求，臉上還多了一些急躁情緒。

但聽到杜明納後麵的話，他的情緒就平和了不少。

僅僅是聽著杜明納對他說話，他就覺得自己當真擁有了再回想起杜明納的臉的能力。

就連他閉著眼時，覺得自己眼前能看到的、漂浮的人頭都清晰了幾分。

那已變得愈發像真實的杜明納的模樣。

賈德想象出來的、杜明納的臉，已經要和現實中的杜明納的臉重疊在一起了。

他剛開始想象時，不管多認真地去想對應的場景，他都會覺得自己想象的杜明納離自己更近。

他如果嘗試讓想象的杜明納的臉離自己遠一點，就會發現自己剛剛想出來的畫麵變得更加模糊。

此時，賈德才看到成功的希望。

但就在那一瞬間，他聽到了輕微的、砰的一聲響。

那聲音並不存在於現實。

但他聽到了。

聲音響起後，他被嚇了一跳，注意力瞬間分散。

他的眼皮不住跳動。

他想睜眼。

那是他下意識的反應。

但他還牢記著杜明納和他說過的話。

如果沒有杜明納的吩咐，不能睜眼。

所以他儘力地抑製著自己的衝動。

但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