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你果真要看嗎?”……(1 / 2)

織霧第二次被領去縣衙。

在她看到屍體之前,一個婦人卻先一步趕到縣衙認領了那具屍體。

織霧和劉甫到時,婦人已經撲在那臉、胸皆血肉模糊的屍體上哀嚎了一刻。

婦人隻說,她家男人左肩後麵有一道月牙形狀的燙傷,和屍體完全吻合無誤。

劉甫見事情突發變故,親自翻看了屍體背麵果真符合之後,隨即皺眉詢問婦人:“那這份路引怎麼會在你丈夫身上?”

那婦人瞥了一眼,竟也沒覺意外,反而語氣從哭喪變得支支吾吾起來。

幾番囁嚅之下,這才吐露:“我……我丈夫有盜竊的前科,想必是那日混亂中,他怕是一時順手了……”

即便如此,劉甫心頭的疑竇反而更大。

劉甫正欲對那婦人開口盤查,這時一個身著官服的中年男子從縣衙外緩緩走來。

此人約莫三十歲上下,看向劉甫的眼神並不和善。

劉甫見到此人當即抱拳,口中喚了一聲“羅縣令”。

羅縣令當著外人麵自是沒有說出什麼重話,待他將劉甫叫進內堂之後,隱約的斥責還是傳了出來。

過了片刻,劉甫出來後神色冷肅。

先前上頭隻是暗地裡警告了一番,這一次直接明令禁止再繼續調查刺客一案。

這羅縣令背後所倚仗的,卻是那位瑾王。

隻是一切都實在過於巧合。

劉甫在這件事情上剛有一點進展,就立馬被人打斷。

而那婦人也不早不晚,恰好隻早他們一步抵達縣衙。

劉甫辦案多年,自然不會輕易相信那婦人的言論。

待看見外麵等候的織霧,劉甫心頭卻想到方才告訴她“認領丈夫屍體一事”時的情景。

誠然,劉甫最初也是刻意說的駭人聽聞,想要用猝不及防的方式來詐出尋常人最為真實的反應。

可織霧當時所作出的不知情模樣不像虛假。

對織霧的懷疑稍減之後,劉甫握緊手中佩刀,暫且擱下重重疑點,將先前的故意試探收斂,隻當一場誤會:“還請阿霧妹子見諒,今日屬實是我失責,錯將那具屍體當成了你丈夫。”

也就是說,織霧家裡的丈夫沒有任何問題。

這一切隻是屍體主人本身是個小偷所造成的一場烏龍。

織霧一直緊繃的心弦從婦人開始認領屍體的那一刻便漸漸鬆開。

更重要的是,在等候劉甫的期間,織霧也在冷靜下來後不斷回想。

畢竟,家裡的男人看起來完全的無害。

真要細思,腦海中浮現出身軀清臒的俊美丈夫於燈火下柔弱不能自理的羸弱模樣……

織霧甚至也隻會覺得他離開了她身邊,會活不下去。

因而在聽到劉甫說出確切的結果後,織霧的心緒也如大石頭落地般,逐漸恢複了安寧。

劉甫對刺客一事但凡有所進展皆被羅縣令處處掣肘,心情自是壓抑。

送織霧出縣衙時,他抬頭看見牆上張貼的告示後,似想到近日那些人誇耀瑾王和太子皆為良臣的言論,不由就沉了眉。

“太子溫文儒雅,待下如親,與那瑾王絕非一丘之貉……”

民間雖不參與皇族派係爭端,可劉甫在追捕刺客這件事上所表現出來的儘心儘力,及他私下與旁人表明的態度,無疑是仰慕太子的黨派。

織霧耳邊冷不丁又一回聽見有人提及有關太子的事情,心口似有所感,總有一股莫名的陰寒縈繞其間。

大概也是看過書的緣由……

在織霧心中瑾王自是窮凶極惡,但那位幾乎快要被讚譽為謫仙的太子於書中後來做過的事情,同樣令人肝顫。

前者不過是想要鏟除異己,都被傳得心狠手辣。

殊不知手上染滿鮮血卻仍舊能在百姓心中保持著聖潔溫潤人設而不崩的太子殿下,更不會是什麼簡單角色。

整本書看下來,那也都不過是在百姓頭頂高高雲端上勾心鬥角的煊赫貴胄們的殺戮遊戲。

與他們這些平民反倒極其遙遠。

路口徐老伯恰好要回村裡,劉甫便將織霧送到徐老伯的牛車跟前。

隻是要轉身離開時,坐上牛車的女子忽然將他喚住。

“劉大哥……”

織霧擰了擰指尖,一番猶疑之後,掖在心窩裡的話仍是問出了口:“那刺客是不是有了更為詳細的特征?”

織霧能感覺到劉甫今日是在特意詐她的反應是否有異。

他追查刺客十分用心,懷疑的名單裡不光是織霧、織霧的丈夫、方才那具屍體,甚至來認屍的婦人,在他眼中多半都染上了濃重的嫌疑。

劉甫聞言卻皺起眉,口吻愈沉,“羅縣令不許我再繼續查……”

織霧發覺他語氣隱有不甘,卻開門見山地同他緩緩表態。

“我願意幫劉大哥。”

“若是刺客有什麼特征,我可以在村子裡幫忙留意。”

“畢竟……”

織霧口吻略為篤定道:“我當天險些被刺客掐死,認出他的概率……應當會比其他人的概率更大。”

刺客經過專門的訓練,極其擅長偽裝,要找出對方本就是難上加難的棘手事情。

劉甫聽到這話頗為意外。

他自然不會因為織霧一介女流而輕視對方。

相反,織霧的話讓他想到許多受害者在遇到凶手後本能的驚懼反應。

縱使皮囊可以偽裝,但直覺有時候的確會比眼睛更加準確……

劉甫沉默一番,不由問道:“你果真願意幫我?”

他對這件事情當然沒有放棄。

背靠瑾王的羅縣令特地來阻止他調查,這當中必然有鬼,越是如此反而就代表越發接近真相。

織霧若知曉劉甫心中所想,也會讚成他的猜測。

在“書”中太子回宮的開端劇情中,織霧記得一筆帶過的劇情裡的確是個捕快抓獲了刺客。

不管這個捕快是不是劉甫,她都需要他能繼續堅持下去。

更重要的是,三月初一那日是織霧這副身體原主會死的起因,當天刺客於山神廟中殺人滅口,險些就掐死織霧。

即便她不是死於刺客之手,刺客多半也會知道她死於何種緣由。

所以她比誰都願意幫助劉甫。

劉甫沉吟了片刻,似乎思索了許多。

他頓了頓,隨即對織霧道:“三個刺客已經死了兩個,剩下那個曾被我用鈍刀砍到小腿。”

“按時日掐算,刺客若是還活著,斷然無法利落走路。”

織霧聽到這話,一顆將將要放下的心又陡然一提。

“那對方會不會偽裝成能正常走路沒有受傷的模樣?”

劉甫當即否認,“我辦案多年,將歹人就地正法也是常有的事情,斷然不可能會弄錯。”

砍出去的那一刀會造成怎樣的傷害,劉甫對這點自是很有把握。

“對方即便可以勉強下地,走路也必然會大汗淋漓,艱難支撐。”

甚至短期內,傷口還會重新裂開流血。

織霧仔細將劉甫說出的特征一一記下後,同他點頭示意,這才回了村裡。

一番波折,織霧回到家時已是黃昏。

她推開籬笆小院圍起的矮門,遠遠便瞧見了霞光落在窗口男人清瘦的脊背上。

屋裡的男人如今身體恢複了一些,下榻雖然困難但也會堅持來到窗下翻閱一本破舊醫書。

此刻日沉西山,晚霞的微光覆於他的麵龐,如玉山籠上了朦朧薄紗,令他容貌看起來比白日冷清氣質多出了一縷彆樣的豔。

織霧自是無法描繪出那般不俗之姿,隻覺好看的畫麵令人眼睛都好似受到了溫柔撫慰。

她一麵恍神,一麵正要進到家門。

可手指搭上門框的瞬間,劉甫最後與她交代的話猶如幾道驚雷劈入了天靈蓋般……

連帶著腳下輕快的步伐都瞬間凝滯。

劉甫說,刺客的皮囊可以偽裝,但腿腳不便卻很難偽裝。

鬼使神差間,織霧忽然想到了丈夫也一直無法下地走路的事情。

連日來都被忽略的巨大迷惑緩緩浮上心頭:對方之前明明傷在眼上,為什麼路也會走不得?

他的腿一直行動不便,即便偶爾下地行動,也都是織霧積極從旁攙扶。

即便如此,男人走路也異常艱難……

織霧的心漸漸沉入了水中。

原本張口要喚“夫君”的喉嚨也好似梗入了泥濘。

倘若隻是一場誤會,那也就虛驚一場罷了。

可若有萬分之一的可能產生差錯……

細細想來,要是家裡的“夫君”是個雙手染滿鮮血的惡人,她還與對方一直同屋生活,甚至每晚都在對方的眼皮底下乖乖入眠……

這與一隻抵在豺狼血腥齒下的軟綿羊羔有何差異?

織霧今日回來頗有些晚。

男人見她臉色微白,似乎疲憊,端了杯茶給她。

織霧心不在焉地接住,低頭看去時,卻在杯中的倒影裡瞧見了對方偏頭打量她的模樣。

一雙深邃眼眸寂如濃夜,眸底的情緒晦暗至極。

織霧手一抖,那茶水便灑落在了桌上。

她掩住袖下輕顫的指尖,竟沒敢喝。

眼睜睜看著那跌倒的杯子就要從桌麵軲轆滾遠。

寬厚的手掌在這時落入美人眼簾之下,扶穩了險些滾落的杯。

手掌的主人低垂下視線,緩緩開口:“阿霧?”

發覺自己竟當著對方的麵摔了杯子……

織霧連忙斂住怯怕的情緒,語氣也弱了許多,輕聲解釋,“夫君,我頭暈。”

“不知是不是病了……”

因為緊張,美人眼睫也好似沾染了潮意,眸中水色愈濕。

晏殷掃了她一眼,卻語氣不變道:“這些時日你一直在地上睡,也許是受涼了……”

“不如去榻上休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