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霧將信物扔進水中銷毀之後,並沒有立刻離開。
四下裡靜謐無比。
但織霧知道,這裡很快便會成為那群土匪們的狩獵狂歡場。
一旦織霧如旁人一般,驚慌失措地想要往遠處跑。
這對於高高坐在馬背上的匪徒而言,是最容易發現的目標。
唯有此處,沿河十幾裡皆是一片荒涼平靜,看起來便不易藏人,更不容易惹人懷疑。
織霧暫且避在一塊石頭後。
那石頭看著不大,偏偏是個空心,又有貼著地皮的野草遮掩。
那些人即便騎馬經過此地,也須得從馬背高處落於地麵,還得俯身扒開野草,方能將她尋個正著。
而當下,隻需一直蟄伏到那些土匪打道回府,織霧便會立刻頭也不回地往離開小石鎮的方向跑。
緊接著半刻功夫不到,便聽得馬聲嘶鳴。
幾個生麵孔的土匪隻騎在馬上張望一圈,接著便如織霧猜想的那般,又匆匆離開。
眼看就要到天中。
織霧心頭掐好時辰,料想這些人要回去大開宴席慶祝。
她正準備要離開時,偏偏卻聽得遠處一聲怒喝。
織霧猛地抬起眼,看見一個少年背著一稚氣女童連摔帶跑地氣喘籲籲而來。
不偏不巧,對方將將躲在了石頭附近。
今日風大,吹彎了野草後根本藏不住成年人。
可兩個孩子緊緊縮起身體,卻還勉強可以。
隻是走到近處看,仍會看到一抹與黃褐野草不一樣的顏色。
織霧心頭詫異。
那少年尚未發現織霧,隻是死死盯住不遠處的眼神像是一條倔強的狗崽。
被他壓在懷裡的女娃娃則滿眼天真爛漫。
這兩個孩子看起來更像是一對兄妹。
哥哥氣喘籲籲,瘦骨嶙峋,臉額和脖頸處皆是冷汗。
到底還是個孩子,身體甚至都在發顫哆嗦。
而被他緊緊抱在懷裡捂住嘴巴的妹妹皮膚又白又軟,和哥哥身上打滿補丁的衣服對比起來,妹妹穿著精良細布,被整齊梳好的小髻上還綁住一個歪歪的紅色絹花,可見即便貧窮也被人極其細心的照顧。
若非妹妹也極依賴哥哥,安心窩在哥哥懷中,養出這般好的模樣,隻怕說她是被拐來的孩子都有人信。
方才離開的土匪正是跟著這對兄妹去而複返。
“老子剛才看見那兩個娃娃往這來的……”
那憤怒喘息的聲音顯然被激得惱火。
咬牙切齒的話語裡,隱隱透露出這少年竟膽敢傷了對方的人。
甚至,那些土匪商議時,更是提及裡頭有個又白又嫩的小女娃。
“那一身嬰兒肥漂亮粉嫩得很,扒下一塊胳膊烤吃,留一條腿清蒸,這樣嫩的人肉少見,隻怕比老六上次吃的那個嬰兒都要細嫩許多……”
織霧聽到這話,本就凝緊的呼吸都微微一窒。
而那哥哥聽見後,更是滿頭冷汗。
在他懷中粉嫩可愛的妹妹卻完全的懵懂無知,透過哥哥的懷抱恰好可以看到織霧。
小女娃不解世事,水汪汪的黑眸好奇打量著織霧,短短粉嫩手指間還攥著一朵小野花。
土匪越走越近。
往日他們斷然不會懷疑這荒蕪的河畔能藏什麼人。
可當下分明是緊追著那少年的蹤跡而來。
他們走到這跟前時,顯然會先發現這對兄妹。
隻要發現了這對兄妹之後,他們就會因為這份收獲將這兩個孩子給抓回去,不再向前。
甚至——
織霧能夠猜到,他們也許都不用親自靠近發現。
在徹底靠近這裡之前,這少年便會心態崩潰,抱起妹妹跑向另一個方向,想要作出最後垂死掙紮。
屆時土匪們定會如同追捕獵物的豺狼,將這兩隻柔弱幼崽輕而易舉地咬破喉嚨,拖回巢穴。
織霧僵在了原處,在剛離開了晏殷身邊,道德敗壞地誆騙走他手裡的信號竹筒後。
此刻,竟好似又再次遭受到了另一重考驗。
實則不管周圍人的結局如何,是生是死,這都是書中早已寫好的結局。
哪怕這對兄妹真被土匪捉住,與織霧也皆是無關。
偏偏小女娃全然不知曉自己當下正在遭遇何種可怕的事情。
她蹬了蹬小短腿,歡快擺動手裡的小野花,可又似乎嫌哥哥抱得太緊不舒服。
這時候孩子無知的劣處便體現了出來。
她本能地掙紮了幾下,推不開死死箍住自己的胸膛後,接著扁扁嘴便要哭出聲兒來。
這對織霧竟是極為有利的局麵。
隻要小娃娃哭出來,他們就會立馬被土匪發現抓走。
接著織霧就會平安,可以繼續自己準備離開的路線……
少年同樣察覺到了這個近乎絕望的局麵。
在極致的壓力下,他的眼神逐漸從恐懼恢複到寧靜。
人隻有在麵臨彆無選擇的時候,才會真正暴露出自己的本性。
就如當下,他甚至也可以選擇拋出要哭泣的娃娃引開土匪注意。
這樣一來,他便同樣還有一線生機可博。
若不這麼做,他們兄妹倆也同樣彆無選擇,都會死。
麵對死一個人還是死兩個人的選擇中,少年強忍著手指的哆嗦,取出了一根布帶,將自己和妹妹一圈一圈綁住纏在一起。
確保她無法再和他分開。
在少年盯著那些人的腳步,握緊拳頭準備要往另一個方向衝出去時,卻有一雙柔軟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他的瞳仁驟縮,在下一刻竟抬頭看到了一個年輕女子。
年輕女子的手細嫩柔軟,卻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