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一種極其溫柔的力度,卻充滿了讓他在恐怖死亡邊緣得以喘息的安撫力量。
她撫在他的肩頭,將他要起來的動作壓了回去。
接著,織霧深吸了口氣,自己從那石頭背後緩緩走了出來。
她主動暴露,不僅是那少年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
就連那些土匪都頓住了腳步在原地愣了瞬間。
織霧不清楚倘若在自己會死,和在這兩個孩子會死之間,那種情景下會怎麼選。
但眼下很顯然,她身上有著丞相之女的金貴身份。
對於土匪來說是一隻可遇而不可求的肥羊。
普通老百姓便是將家底掏空都未必能拿出官宦人家指縫裡漏出的碎屑。
對方自不會愚蠢到去動她,而錯過可以勒索大額贖金的機會。
她被土匪捉住,至多是她未曾蒙麵的“家人”折損錢財。
可這兩個孩子被捉住,隻怕下場太過淒慘……
在織霧正準備暴露自己身份時,豈料在她開口之前,對麵竟有人激動大喊。
“就是她,她也與太子那樁案件有關!”
那村民被抓之後,不知怎地得知這群土匪的老大與太子有所過節,當即諂媚奉迎,將村裡發生一些有關太子的線索一股腦全都奉上。
更彆提,村裡曾有過太子出沒過的流言。
和自家老大有關的事情,那些土匪頓時收起了嬉皮笑臉,神情變得冷肅起來。
……
對於織霧而言,逃跑後又被土匪抓住這並不是什麼太過於難堪的事情。
但被抓住以後,卻還和晏殷關進了同一間屋,那才是讓她羞恥到想要尋個地縫鑽起來的事情……
她知曉晏殷是個聰明人。
莫說他們是假夫妻,哪怕他們是一對真正的夫妻。
那時她委婉要將他一個人丟下的話,他焉能聽不出來?
可見眼下重逢的局麵是有多麼尷尬。
在織霧想好如何開口之前,偏偏這時外麵傳來腳步。
門外走進來一個滿臉絡腮胡須的中年男子。
此人身材魁梧高大,虎背熊腰,一雙臂膀上肌肉都甚為鼓囊,能讓剛才那群小嘍囉提起來都為之變色的人物,多半是此地的匪首無疑。
可即便如此,對方在這般壯碩的體型下,卻還瞎了一隻眼睛,是個不折不扣的獨眼。
進來後,這獨眼語氣與他凶戾的外表完全相反,竟出人意料的平和。
他掃了眼這對男女,隨即說道:“聽說你們村裡頭曾有過太子的蹤跡?”
“我對與太子相關的事情向來都憎惡無比,不過你們放心,我並不是什麼不講道理的野蠻人。”
獨眼將手中的刀放在了桌上,緩緩提出,“我會和你們互相交換一個故事。”
“要是你們說得讓我滿意,我便放你們安全離開。”
在來這裡之前,他已經進過了兩個房間,聽完了兩段故事。
刀尖上的血,便是最好憑證。
獨眼抽出一塊布抖開後,一邊擦拭著淌血的刀鋒,一邊說道:“我先講一個故事給你們聽。”
“我這隻眼睛,是十三年前,被太子晏殷給戳瞎的。”
在他口中近乎咬牙切齒吐出“太子晏殷”四個字時,織霧的後背驀地一涼。
十三年前……
那時候,這土匪隻怕正是壯年,身體也隻會比現在更為強悍。
而十三年前的太子晏殷……
才七歲。
織霧眼底頗為不可置信,但很快便想到了話本裡曾經提及過男主的童年身世。
在晏殷七歲那年,朝廷發生過一次動亂。
皇族當時被逼逃離皇宮時,為了減輕馬車的重量,太子晏殷被他的母親惠嬪從馬車上扔下去後,落入了一群土匪手中。
幼年的晏殷不知如何誆騙了土匪,卻因為錯估了彼此的力量懸殊,而沒有殺死對方,隻是戳瞎了對方一隻眼。
而在話本子裡,那幾乎可以算得上是晏殷生平唯一一次的失手。
織霧自然無法想到,這獨眼竟然在十幾年後還會與晏殷再度產生交集。
因而一旦他知曉織霧旁邊的男人就是太子晏殷,隻怕……
她多半也得跟著一起完蛋。
獨眼說話間似乎又感受到眼眶深處的劇烈疼痛。
他抬手按了按,明明隻講了幾句話,神態間卻好似講完了一個極其漫長的故事。
這十幾年來這樣一遍又一遍地講,恐怕不僅僅是覺得自己被一個孩子戳瞎眼睛感到奇恥大辱。
更是將太子晏殷恨入了骨髓。
獨眼將刀徹底擦得鋥亮之後,緩緩說道:“我的故事說完。”
“該你們了。”
“你們是什麼關係?”
他握起沉重的刀,將刀尖徐徐掠過兩人後,最終點了點織霧。
似乎因為開始了新一場遊戲,而導致他神色都隱隱變得猙獰興奮起來,“你來回答。”
織霧霎時間頭皮發麻地看向晏殷。
可男人卻隻瞳色極冷地睨了她一眼,似乎不打算給她分毫提示。
他們是什麼關係……
即便隔了十三年之久。
晏殷都很清楚,這獨眼如今的心態有多扭曲。
眾生皮相各有不同。
可瘋子在想什麼,同樣也隻有另一個瘋子清楚。
而恰恰對於他們這樣骨子裡多少都有些瘋狂屬性的瘋子而言。
織霧的回答,也許會導致接下來的局麵,變得更加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