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歌低著頭,小小聲地分辯道“太太院兒門前也沒個遮擋,我鬼鬼祟祟地豈不是更惹眼。”
元媽媽見她還敢頂嘴,揚起手就要打,又想起溫然溫若還在屋子裡,憤憤地撂下手掌道“你個小丫頭子還敢回嘴,方才一臉興高采烈的回來是你不是?院子裡正鬨著,你就隻顧自己起興兒!日後姑娘出了門子掌管一家時你也這麼著,看我不揭了你的皮!今兒晚上自己來我屋裡領手板子,好好緊緊你的皮!”
桐歌縮了縮脖子,討饒道“好媽媽饒我罷,姑娘還冷著呢,我這就去給姑娘取熱水灌湯婆子,將功補過!”說完一溜煙兒地跑了
元媽媽咬著牙道“你個壞妮子,小聲些,彆驚動外頭!”
溫然被放在床上,隱約又聽見外頭豐姨娘的聲音,約莫是勸人回去,迷迷糊糊灌了一耳朵,有人替她除了厚襖鞋襪,又被抱著喂下去一碗熱乎乎的甜湯,舌根僵麻著也沒品出裡頭有什麼,頭昏腦脹地被蒙頭裹進一張柔軟厚實的大被子裡,上頭儘是元媽媽身上的馨香氣息,溫然再抬不起眼皮來,縮在裡頭沉沉睡了,夢裡又熱得厲害,也不知誰喂來的水,熱乎乎的不好下咽,過了好久終於又慢慢退了熱,這才睡得舒服了些
再醒來時,入眼便是一片黑暗,身上爽利不少,挨擦起來也十分柔軟舒適,想來是元媽媽給擦過汗又換了一身乾爽的寢衣,屏風那頭透過來一些光亮,借著光,溫然認出這是殷氏屋裡的梢間,她年幼時曾住過的,如今該是豐姨娘的臥房
屏風那頭,殷氏坐在上麵鐵青著臉,馬氏和劉氏正跪在當中,馬氏哭天抹淚臉頰微微泛著紅,想來是遭了掌嘴,劉氏則是畏縮在一旁不敢言語
“太太,這滿府裡誰不知道六姑娘肺腑孱弱受不得蜜糖,冬日裡更是沾不得半點,可今日...”馬氏抽泣兩聲,伸手惡狠狠指向縮在金氏懷中的溫若“小姑娘卻趁著太太和姑娘們服侍老太太就來下毒!我見是一盤子白瑩瑩的小酥餅就沒防備,今兒早上溫景剛起,聽說是小姑娘送來的立即就吃了整整一塊,我給太太請安回去,她就病倒了,咳的恨不能嘔出心肝來,不是溫若害的又會是誰,太太求您做主,求您做主啊...”馬氏收回手,哭著往前爬了幾步,朝殷氏連連磕頭,幸而地上鋪著一層厚絨地毯,不然隻怕要磕傷了
溫若顯然是嚇著了,縮著不敢露頭,金氏一手攬住小女兒,麵對馬氏的破口大罵竟毫不在意,還好心情地拍哄溫若,溫瑕更是滿臉譏諷“吃了蛋奶餅病倒的?你可真會潑臟水,據我所知從我們回來之前她就病了罷?怎又成了我妹妹害她的?若論其他心思更是笑話,她一個病秧子,是死是活與我們而言又有什麼?”
馬氏豁然起身,本想撲上去與溫瑕撕打,但摸摸還在發熱的臉頰,隻好心有餘悸地作罷了,跪下朝殷氏哭訴
金姨娘斥責道“胡言胡語,身為姐姐,哪有這麼說自家妹子的?”
溫瑕撇撇嘴,站起身來挨罵,隻是依舊不服道“馬姨娘不也是溫若長輩,說起來可比姐姐妹妹更往上一層呢,青天白日的開口汙蔑溫若下毒閉口要太太發落了她,現如今還算好的,咱們在路上遇見她的時候她可是披頭散發形同瘋婦,手裡掐著簪子要捅死溫若呢,娘可彆說她隻是口裡糊塗,你瞧瞧豐姨娘的脖子手背,叫她抓出來多少傷痕,我隻回來這才幾天,明裡暗裡見著好幾回豐姨娘照看開導劉姨娘和馬姨娘,且不論是不是太太的授意,單說這情分也是不薄的,馬姨娘發起瘋來全無顧忌,可見是個狼心狗肺不識恩義的。”
金氏忍不住勾唇一笑,但還是輕斥了一聲“胡鬨,長輩的事也是你能置喙的?沒規矩,給我坐下,再不許說一句話。”
殷氏嘴角一鬆,略帶薄笑地看了溫瑕一眼,然後瞬間變回嚴肅模樣,心道這小丫頭雖然嘴硬臉冷,倒是個知恩圖報的,雖說是有挑撥的心思,倒也有彆彆扭扭地示好的意思在裡頭,這孩子,可真不知道是隨了哪個了
這眼神既包容又寵溺,好像砸進溫瑕的心裡去了,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這個被家門舍棄過,在姐妹們身邊自慚形穢過的女孩無數次地把這個眼神拿出來細細回想,在那個吵雜混亂的晚上,嫡母對牙尖嘴利的她送來了這樣的一個眼神,如此溫柔慈愛,似乎還帶著點喜歡
溫然躺在床上,聽著外頭亂成一片,心中卻透著古怪
此事並不難審,太太卻沒說上什麼話,顯然是心裡有顧忌,這才在嘴上給絆住了,隻不知是為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