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悅下了樓,慢慢走在大街上。下午兩點三十分,很少這個時間段走在街上,素日看見的,都是早晚時分倉促的街麵。
不做翻譯她還能做什麼?那麼些年的努力,付諸一炬……凡蘭這麼大,不見得找不到工作……婚姻毀了,前途毀了……人生也許過了將近三分之一,突然間就要瀕臨一無所有。
她犧牲了自己,丁賢會承情嗎?會記得她?在某個夜深偶爾想起這麼一個模糊的自己?
若是出賣了丁賢,丁賢會怎樣?往後她怎樣麵對丁賢?或許不再相見,自己情何以堪?
車來車往的十字路口,車風掀起辛悅的發。無數奔流交錯的彩影在麵前流過……
辛悅托著額,口袋的手機震了一震,顯示一條短訊。她拿出手機開了鎖,來自一個陌生號碼:“簽吧。”
辛悅猛抬起頭,綠燈亮起,人們擦著辛悅紛紛從斑馬線往對麵擠。辛悅惘然站在路心,灰色的城市在四周旋轉。
辛悅就號碼撥過去,反複忙音——她被拉黑了。
辛悅忙從舊日的通話記錄中尋出丁賢的號碼,猶豫了一猶豫,點擊撥打。
電話響了兩聲,接通了。
辛悅握著手機,不敢開言。
對麵說:“喂,哪位?賢——總現在在忙。沒時間聽你的電話。有什麼,需要我傳達的麼?”趙成城的聲音。
這個時間……是那邊的半夜。
辛悅握手機的手從耳邊落下,按了掛斷。
……
辛悅躺在床上,雜誌蓋著臉。耳機裡是喧天的“I hate myself for loving you,Can’t break free from the the things that you do,I wanna walk but I run back to you that’s why,I hate myself for loving you……”
垂在床沿指間的煙已燃了大半,床邊是橫倒的啤酒瓶。門外有人拍門,辛悅堵著耳朵聽不見,隻見門背的瓊.傑特仿佛在動。辛悅猛然掙起,脫了耳機,將酒瓶塞進床下,推開窗將煙霧往外撥。
門外是辛尚。
潑麵而來的煙酒氣讓辛尚微微蹙起了眉。
辛悅還沒和她弟弟和好。不耐煩說:“怎麼了?”
“我聽說……你和我哥分手了。”辛尚素日稱沈睿“哥”。
辛悅不想談,她滿腦沒頭緒。
將頭埋進一邊橫著的手肘中,“你就問這個?”
辛尚說:“媽讓我來問你。說你這兩天反常的很。”
辛悅說:“嗯。分了。性格不合。沒事了?”說著就去掩門。
辛尚堵住門,說:“睿哥讓我把這個給你,說,‘隻要你願意回頭,他都等你。’”
辛悅無力看著辛尚手中字典厚薄的東西,問:“這什麼?”
“睿哥讓你自己看。”
辛悅接過東西,辛尚說:“媽很擔心你……我也是。”最後一句聲音尤其細小。
辛悅卻被溫暖了。不禁絞手低頭問:“尚啊,你說……”
辛尚等著辛悅說下文,辛悅卻凝神沉默,片刻一搖頭說:“沒什麼了。”
關了門,辛悅無心查看沈睿的心思,隨手拋在桌麵。
窗外夕陽漸殘,金波粼粼閃動在遠方的江麵。映在辛悅眼底,仿佛星星點點的火光。猛拉開抽屜,翻出一把鑰匙,抓起床上的手機奪門而出。
很久不曾騎車,辛悅隻是隨著耳機裡的節奏下勁地踩。長發飛舞,身外一切的顏色都在向後飛逝。高玟、丁賢、工作、感情……一切都被拋在後麵。辛悅要往遠處太陽落山處一直追。
高峰期吊橋的儘頭,長龍車隊中的一架黑色轎車內,坐著兩個人。一個人放下了車窗,帶笑朝外瞧。
女人仰著頭,扶著黑色的眼罩轉過一半臉對身邊的男人說:“我昨晚沒睡好,外麵好亮,都透進來了。”
男人饒有興趣看著遠處笑,“高玟的眼光……哈哈哈。”
丁賢將眼罩揭開一半,就易應延的視線瞧過去——夕陽下麵,一個帶著耳機的長發女孩子,弓著腰奮力地踩著一隻紅色的小單車。
丁賢昂首,唇角勾起細微的笑意。
易應延舉起手機,對著那個狂飆的身影按下快門。
一個小小的身影,被定格在金色夕陽的映襯的江邊。
丁賢接過易應延的手機,微笑端詳。“拍的真好,大師啊。你可以——幫我從前麵的包裡,取下濕紙巾麼。”
易應延應言,傾身往前夠手提包,丁賢將照片轉發往通訊錄中的J字頭像,並刪除了發信記錄。
易應延將紙巾遞給丁賢,伸手說:“我看看——”
丁賢舉手回遞手機,“哎呀”一聲,笑道:“手殘,刪除了……怎麼辦?”
易應延無奈笑笑,接過手機道:“好吧……刪了就刪了。你今晚,要和我一起吃飯嗎?”
丁賢說:“不了。我要補眠,還要……收拾我的新房子。”
易應延說:“我勸你,最好不要和高玟硬杠。連董事會的老大都要敬她三分,不是沒有道理的。她要是願意,早不在凡蘭市了。”
丁賢拉上眼罩,枕著靠枕笑,“易總……我SPACEⅥ到嘴的肥肉都讓給她了。還要我怎麼樣?我原本隻想回莫慕斯的老房子種花,簡簡單單混吃等死。現在不依不饒的人不是我,是你老情人。自從你之後,恨不得將我剝皮拆骨,除之而後都不能稱快……現在變本加厲,這是什麼?”捏著手機道:“栽贓陷害。我這段錄像放出來,不讓她坐幾年,也夠她受了——多虧你的花。”
易應延按下丁賢舉著的手,“那不是我的花。錄像裡並無明確提及什麼。也不能確實證明什麼。隻說讓姓辛的小妞簽字,也沒有明確言及是和本次事件相關。況且錄像途徑不見得光,未必會達到你想要的效果。賢,看我一次麵子,好不好?”
丁賢靠在椅上,輕聲笑,“是麼?那咱們走著瞧。”
易應延說:“而且……你弄錯了一點,並且揪著不放,我不得不提醒你。她恨你,關鍵還是當年你上位的一戰。不道德。”
丁賢仰手搭在臉上,有些啼笑皆非地說:“何為道?‘道’為萬事之式;何為德?‘德’乃七曜軌,順應自然。道乃德。你們被人類社會道德體係寵壞了。”
易應延說:“你彆和我拽文,我中文不好。”執起丁賢的手,“carol,我還是……”
丁賢扯回手道:“哎——說話歸說話,彆動手動腳的。”
易應延投降似地舉起手,“你說說看,你這次住多久,什麼打算?”
“不知道。或許……先救你的小新歡怎麼看?”丁賢展臂,指尖搭在座椅背彈琴。
易應延和氣地抿著嘴,眼角依舊是笑意盎然的“烏鴉腳”。“她像年輕時的你,你不覺得嗎?”
丁賢吼吼笑了幾聲,“那你就要小心她了。”
年輕時的我?丁賢暗忖,難怪我視她為救贖。短信提示音響怔了仰躺的丁賢,她手機信息一貫靜音。手機摸到眼下,才推開了一角眼罩。備注Joy的來人傳來一條訊息:“你在哪?”
丁賢捏著手機,思量片刻,鎖了屏。
……
辛悅氣喘籲籲握著手機,看著屏幕上的“你在哪”仿佛投入了無邊深海。辛悅想不到什麼,腦袋無限放空,整個人沒了一點屬性,化成了空氣被一陣清風帶走。
江麵上風飛著一條紫色的輕紗,辛悅瞧著那自由的輕紗,越過重重障礙,隻是越飛越低。不遠處大樓廣告屏上的NAZO香水廣告輕唱“I WANNA,I WANNA,I WANNA,I WANNA,I REALLY REALLY WANNA……”
聲音空曠悠遠,辛悅呆呆站著,心也似跟著暗哼。手機猛然震顫,辛悅盯著陌生的號碼,手上像拖著一顆心——
“喂。”
“是我——易應延,你還記得嗎?”
辛悅下了車,推著車扶手往回轉。涼風陣陣拂來,不能緩解辛悅運動過後的一身燥熱。輕輕喘息著:“哦,易先生。當然記得。有事嗎?”
“沒事不能找你嗎?”
辛悅掩飾無辭地笑了幾聲。
易應延說:“今晚,有空嗎?我一個人吃飯很無聊。”
“我——”
“就這麼說定了,今晚六點,我在你家樓下等你。”
辛悅猶豫易應延畢竟是通達高層,不知對於眼下這件事是否有用。慢慢道:“好的……”
掛斷電話,方才想起易應延如何知道自己的住址,便又補發了一條周邊可停車方位的信息。
對方很快回複:“知道了。”
第二次和易應延吃飯,在一家名為Demain的法式餐廳,晚宴餐單是預定好的。趁著侍應生未收走餐牌,辛悅大致掃過,價格是格魯市的2倍。
“易先生什麼時候回來的,這餐我來做東吧……”
易應延說:“我也是今天下午和Carol剛到這裡,所以彆急,來日方長,總有你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