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悅抓起餐巾,低頭擦著手問:“丁總?她來了?”
易應延好奇笑道:“你和她很熟嗎?”
辛悅麵上燒燙,聲音也綿軟,說道:“不是……跟丁總……接待過幾次。問問……”
易應延道:“哦,這樣,我還叫她來著,她說困不出來。”
辛悅張口無言,心頭的竄動的小火苗宛若被潑了一盆冷水——熄滅了。
侍應送來香檳,易應延接過,親為辛悅斟上,“不過,你真應當請她吃頓飯。我聽說,賢這次回來,或許跟你的事有些關係。說是……銷售部的貨單出錯,這個交接單上,有你的簽名。所以追究責任主要落在了交接這幾個人身上。不過幸好,損失不大。”
辛悅違心地說:“這件事……和丁總拉不上關係,不必——”
“所以你放心。有什麼能幫助自己的法子,儘管去做,不用想太多。”
辛悅錯愕,暗忖那句“簽吧”難道是易應延暗警她的?她以為——
冷盤送上來,辛悅讓開身,“丁總……知道嗎?”
易應延不知她指什麼,麵露不解,辛悅補充道:“我是指,如果……我的行動,假如會影響到丁總……”
易應延握著刀叉哈哈笑道:“你多慮了。Carol和你,畢竟不一樣。”
暖暖的曲調中,辛悅窘笑著垂下頭。丁賢和她怎麼會一樣?她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她對丁賢近乎迷戀的崇拜,也不過正是為著這些高低差異產生的不切實際的向往罷了。
失落之際,不察身邊靠近一人。那人立在易應延身前,一把握住了易應延的領,回頭問:“你說的那個人,就是他?”
辛悅醒過神,慌忙立起,紮手朝著來人叫:“沈睿你乾嘛?他是我上司,不是你想的那樣!快放開人家!”
易應延吃了一驚,被對方揪著領子畢竟難堪,隨之立起身問:“你是哪位?”
沈睿拽著易應延的衣領,把話說到他臉上,“她有老公你不知道?有點臭錢有本事是吧!你出來——”
辛悅抓住沈睿的手,連聲叫:“沈睿!快放開人家!人家和我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不是那種關係?你在你們公司呆了那麼久,都好好的!出了兩次差,就說變心!還說不是他?”
餐廳一眾人都將目光投射過來,辛悅窘困難耐,捺低了聲音,用力說:“反正不是他!沈睿!好聚好散好不好?”
易應延一手握住了沈睿的腕,“抱歉,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從目前來看,辛小姐已經和你結束了。我建議你最好不要這樣,很難看。”
沈睿下勁拽緊了易應延的衣襟,往外麵連拖帶拽,“難看?我就讓你知道什麼是難看!”
辛悅勸阻無效,無計可施,握拳吼道:“沈睿!你今天敢碰他一下,就彆想我再和你說半個字!”
沈睿滿臉通紅,停住動作,辛悅說:“沈睿,我告訴你是誰,你放開他!”
……
夜燈下麵,二人的身影被拉的纖長。
不覺間已到了小區樓下。辛悅站住腳,“沈睿……我……對於你,很抱歉。我一直以為可以繼續,直到發現自己……接受不了。”
沈睿說:“我不懂。你變的太快,我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你說不是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辛悅往樹蔭下藏住了自己,抱著手艱難說:“我……發現自己……喜歡女人。”
沈睿滯住,半晌,笑問:“什麼?”
“我喜歡女人。我愛上了一個女人!所以……不是你看見的那個男人。我希望你,不要告訴我家人。我怕他們接受不了。”
沈睿說:“你喜歡女人?”怪笑了一聲道:“一起那麼久,我怎麼沒發現你有這種愛好?突然——受了什麼刺激,變態了?”
辛悅捫著臉,“彆這樣說。”
“我不相信,你根本就是想掩護那個男人!”
“要是這樣,真是好了。”辛悅索性抱身坐在路邊花壇。“易先生有老婆有孩子……我隻是他公司的一個小翻譯而已。”
沈睿問:“那好,你說,你喜歡的那個女人叫什麼?”
辛悅苦著臉,“我和她沒可能……你知道又有什麼用?”
“你不說,就是假的!”沈睿奮力在空氣中捶打了一下,指著空裡,“我看,正是因為那個男人有家庭,所以你才要這樣——悅悅,你做人小三不會有好結果的!你回頭,他能給你的,我也可以,也許現在不行,總有一天,遲早——”
辛悅不耐煩抱頭說:“她是我上司!我愛的女人,是我上司!”
沈睿聽傻了,笑了愣,愣了笑,舉高了手,啪啪啪鼓了幾掌,一扭頭,走的沒影。
辛悅一口氣說完,並不感釋懷,胸口愈發沉重。人說“貪慕虛榮”她的罪名可不止這個,還有“變態”一條,辛悅苦笑,扶著發幾乎笑出眼淚,“真他媽——”
旁邊一個聲音道:“你真的,喜歡女人?”
辛悅舉頭,燈下站著一個高大身影——辛尚。
辛悅呆著,終於點了點頭。
辛尚呼出一口氣,坐在辛悅身邊。
“我不會告訴爸媽的,你放心。”
辛悅看著路燈下影子,說了句謝謝。
“你……真的喜歡女人?有的時候……可能不一定是你認為的那種……就也可能是崇拜……向往什麼的。”
“我……”辛悅無意識摸著自己的鎖骨,慢慢說:“我發現,我的身體……除了她,接受不了彆人。”
辛尚瞪眼,“姐,你都跟她——你跟你上司——那個了?這麼說——她也是麼?”辛尚了解他姐姐。辛悅自幼就是個自律甚強,純乖寡淡的人。讀書時,可以堅持每朝5點半起床晨讀,八年從不間歇。彆的女孩子都在思春追星之際,他姐姐可以完全摒除外界的滋擾,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辛家人從來不曾在辛悅的課業上費神。她被寄予厚望,素有主張,不為乾擾所動,高考免考保送,卻仍舊依照現實合理選擇了合適自己的外語院校。談了數年的男朋友,縱然訂婚後兩家各自默許,也從不曾外宿不歸。這樣驚世駭俗的舉止,辛尚無論如何想不到是她姐姐辛悅所作為的。
辛悅搖頭,“沒有,沒做。她——是的。”
辛尚胸中震動,在辛悅的神情裡,他分明看見了失落。“她主動的?”
辛尚看著不說話的辛悅問:“她不知道你有——”
辛悅說:“她知道,她說了,她不會破壞我們,她——壓根,她壓根就沒打算要和我怎樣——”這一番話引起了辛悅的煩躁,“你彆問了。反正,我和她,是沒可能的!”
辛尚著急,“我怎麼聽著這麼渣呢?那她為什麼招惹你?我不信是你招惹她的!她壓根沒打算和你怎樣,可是你卻因為她和沈哥分手了……姐,你知道你在做什麼麼?”
“分手是我個人的決定,怪不上她……”辛悅想,丁賢從來都是如此,讓自己怪不上她。
……
知道丁賢返回凡蘭,辛悅放下了離職前等待的假期,裝模作樣回到通達挨日辰。滿懷期待地等了一天,又等了一天。幾日來,精神亢奮的狀態宛若即將參加舞會的仙蒂瑞拉。高漲低落的情緒隨日夜交替。簡直難以想象此刻她自己的處境是在水深火熱之中。
這種沒有承諾的期待,分外消耗人。更甚是沒有名義的盲目期待。
她怕錯過了晨間的突如其來,每天來的比前台還早;她怕錯過了傍晚的出其不意,走的比高玟還晚。可是她自從申請離職後,身上又掛著一件懸而未決的案子,基本無事可做。不好明目張膽地不作為,遊目無神地在辦公室看外文小說。
心口不一,辛悅陷入煎熬。死不了心,又沒有明天。她想,丁賢總歸是會想她,怎麼會一點也沒有?因為她沒有得到她,那麼一切都成了臆想中的白月光。時間漫長,丁賢的沉寂打破了辛悅的構想。各種自卑的猜想不斷滋生,而生活中當務之急的事,一刻也不可再拖延。
既然確定丁賢不會在此事中受影響,預備周一一早簽名結案。決定下來,心裡的大石仿佛也已落了地。雖然石下的一切被毀之不存,總要有結果。
周五傍晚7點43分,辛悅正在關機,背後遞來一杯咖啡。
辛悅轉過臉,“高總,還沒走呢?”
高玟沒回答,擰眉躊躇著,仿佛在醞釀著說辭,終於道:“你——是不是和男朋友分手了?”
辛悅錯愕,不知道高玟怎麼得知。在隱藏和坦白之間猶豫了一瞬,張嘴磕巴了一下說:“嗯——是的。”
“為什麼?”高玟問。
辛悅一字一緩,“為……性格不合。”
高玟臉上有奇異的神情。“Sorry,我不是要探聽你的隱私。嗯——我這兩天,上下班,總感覺有人跟著我……然後……有些奇怪的說法,你知道嗎?我覺得挺扯的。”
“嗙”的一聲炸響突兀在樓層亮起,一瞬間,燈光熄滅了。辛悅猛站起來,高玟也嚇了一跳。黑暗中,高玟慌張抓著辛悅,“怎麼了?”
辛悅說:“不知道……是不是配電箱出了什麼問題?我去看一下。”
高玟忙答:“等等——”
辛悅一怔,高玟很緊張。握在她手臂的手更緊了,她沒見過這樣的高玟,像個膽怯的小孩子。
高玟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清了清嗓子,“專人負責專職。打電話,給配電師父!讓他來處理他的工作。”
辛悅帶笑嗯地應了一聲,口袋裡掏出手機,開了手電,“我去雪莉那裡找電話。”
高玟說:“你這裡沒有嗎?”話問完又覺得有些強詞奪理,放下了手道:“你去吧。”
辛悅安撫拍拍她臂上的手,經過高玟辦公室,略一思量,開門進入。房間不算得暗,落地窗外城市樓宇之光照的房間清光滿溢。辛悅往桌麵靠近,果然一眼發現桌麵上高玟的手機。
高玟在黑暗中抱著咖啡焦灼坐著,腳邊射來一道亮光,眼前伸來一隻手,手上托著自己的手機。
“高總,說不定會有人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