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嬸說那怎麼行,在林茜茜說完待會才走,便說:“不吃飯就帶點火腿走,我去切給你,走之前過來拿噶,不然就彆叫嬸了。”,說罷,也不管林茜茜拒絕直接就走進屋子裡開始準備。
林茜茜一臉無奈,孟紓好笑的將她拉進屋,虛掩著門。
孟紓說:“看來你這幾年工作做得很好。”
從劉嬸的態度來看,林茜茜很受愛戴。
林茜茜將保溫盒打開,一股香味就飄出來,孟紓問:“什麼啊?”
“沒吃過吧?烤蠶蛹,當地特色,還有舂雞腳。”林茜茜說完才接孟紓的話,“好什麼好啊,來這快一年了,路都沒給人修好,到處借錢修學校,剛說服大家把孩子送來上學有點起色了,又缺師資了。”
她遞了雙筷子給孟紓,房間裡就一把椅子,兩人合力將桌子拖到床邊,就這麼坐著邊吃邊聊。
孟紓說:“萬事開頭難嘛,也不能急在一時。慢慢來,總會好的。”
林茜茜笑著說:“肯定會好啊。有我在必須得好。”
孟紓搖頭失笑。
她問:“四尾蕨是在哪拍的啊?”林茜茜沒反應過來,孟紓說:“就兩天前你朋友圈那組圖片裡的草。”
林茜茜說:“噢噢,那個啊。那天帶移動的團隊去考察架電纜的地兒嘛,就順手一拍想著做彙報用的。那天你問完我,我和小吳又上了趟山,但已經忘了是在哪裡拍的了。”
想了想她補充道:“而且,你發給我的圖片我看了,我感覺,斜河鎮背後這座山上的草全長這樣啊。”
“怎麼可能。”孟紓笑著應聲,她解釋道:“四尾蕨,多年生草本植物。根莖細長,從頂端會向四個方位長出形似尾巴一樣的長葉得名。更新能力差,繁殖能力弱,成群出現,經常一座山上就能發現那麼一處,大概十株左右。”
孟紓說:“之前在山城茂汾那邊發現過,但那邊森林破壞采挖實在太嚴重了,團隊發現之後還沒來得及想辦法采集就死了。”
林茜茜吃了個蠶蛹,說:“我一師範生不懂你們那個,但你要確定那是什麼四尾草的話,我明天給你個地圖,你沿著我圈起來的地方找找看。”
孟紓喜道:“好。但願能找到它們。”
兩人就這麼脫了鞋盤著腿在床上邊吃邊聊,聊工作聊困惑聊最近,即使兩年多沒見麵但依舊不影響兩人之間的關係。
林茜茜和孟紓是高中同學,文理分科之後也在同一個班,大學時林茜茜念了上京師範,而孟紓去了上京大學的化學與生物工程學院,二十四歲就取得博士學位,二十六歲就評上了副教授,堪稱吾輩楷模。
那盒蠶蛹孟紓實在下不了口,就啃了不少舂雞腳,醃製的酸爽入味,香辣可口,林茜茜忽然說:“對了,你問謝河野乾嘛?”
隔壁房裡。
靠在床頭剪東西的某人耳朵動了動,不自覺的坐往後些,靠牆更近些。
孟紓嚼東西的動作一頓,抬頭“噓”了聲,這個房子的隔音並不好,外麵有個風吹草動全能聽見,她壓低聲音說:“他就住隔壁。”
林茜茜看了眼她手指的方向,沒聽清:“什麼?”
孟紓說:“噓。”
謝河野眉心蹙了蹙,什麼“什麼”啊?說了什麼這麼震驚?他乾脆將電腦合上,手撐在床頭耳朵伸過去貼著牆。
兩人剛剛說話的聲音沒壓製,隱隱約約能聽到一些。林茜茜聲音一直那麼聒噪,嘰嘰喳喳的,煩死了。孟紓的話本來少了,沒聽清說了點什麼,就聽林茜茜笑個不停。
謝河野:“……”
這個林茜茜能不能彆笑!
他整個臉都貼在牆壁上,他倒是要好好聽聽孟紓會說什麼。
謝河野蹙眉。
……怎麼不說話了?
這邊,孟紓壓低聲音:“我今天在小劉車上遇到他了。”
“他……”林茜茜剛發出一個聲音就在孟紓眼神示意下住了嘴,然後跟著降低音量說:“他半個月前就來這了,來這拍宣傳視頻的,一直住劉嬸這啊。”
孟紓:“……”
她說:“你不是說你不知道他在乾嘛嗎?”
林茜茜說:“大姐,你問我的是謝河野在乾嘛,我怎麼知道那個時候他在乾嘛,我們又沒聯係,莫非人家五點鐘的時候去吃飯還得和我彙報啊。”
……好像也是。
是她用詞不夠嚴謹,孟紓自我反省。
林茜茜又說:“還有,他在隔壁為什麼我們就得小聲說話啊?你在掩飾什麼呢?”
她審視的目光讓孟紓有點招架不住,若無其事的移開視線,正常音量道:“沒掩飾啊,掩飾什麼。我不是怕你不小心說他壞話嘛。”
林茜茜:“嗯……?孟紓同誌你不對勁兒啊。”
孟紓說:“有嗎?我很正常啊。”
林茜茜:“那你問他乾嘛?”
孟紓誠實道:“在車上遇到他嘛,隨便問問。”
“好吧。”林茜茜放過她了:“之前你沒問,我也沒想起來告訴你他在這。”
孟紓問:“你說他拍宣傳視頻?”
“不吃了嗎?不吃我蓋起來了,帶回去明天吃。”林茜茜問,孟紓點頭。
林茜茜說:“宣傳我們這個地方啦,就是甘山和六涯這一連帶的貧困地區,拍點這的美人、美景、美食,在網上宣傳我們,旅遊人數上來了才方便我們招商引資搞建設嘛。”
“哦。”
孟紓想,聽起來像是在報社工作,謝河野的性子能安安穩穩坐辦公室裡上班啊?居然沒回家繼承家產或者繼承謝爸爸的衣缽。
林茜茜準備再說點什麼,手機就響了,小吳的電話,說鎮上老馬家的豬跑了,林茜茜說知道了馬上就來,提上保溫盒穿上鞋就準備走。
孟紓起身送她:“你們業務這麼廣啊?”
林茜茜說:“村乾部村乾部,什麼都乾不能說‘不’。老馬就等著這頭豬拉縣裡買個好價錢過年呢,走了啊。”
“路上小心點。”
林茜茜直接跑走,劉嬸從屋裡探頭出來,急忙追上去喊道:“火腿沒拿!”
林茜茜:“改天再說,謝謝劉嬸!”
劉嬸在門口氣得跺腳,孟紓好笑的站了會,這才轉身回房間。
將桌子收拾乾淨複位之後,孟紓看著整潔的桌麵發了會呆,從包裡抽出電腦,開始看資料。
看了幾分鐘,注意力實在集中不起來,往椅背上一靠,仰頭看著天花板沉沉歎出口氣。
孟紓那句“忘了”是假的,她都記得。
這句話是敷衍,也是逃避。當年那些將人剝皮剔骨的話,孟紓以為這麼多年都過去了自己應該都忘乾淨了才是,卻不想還是輕易會被勾起那段深壓的記憶。
孟紓活絡了下酸痛的脖頸,一偏頭就看見謝河野的外套,整整齊齊的疊放在床頭。
孟紓:“……”
柔調褐色的翻領拉鏈夾克,Burberry的當季秀場款,孟紓算了下是她三個月的工資。
視線久久沒有移開。
孟紓想,孟女士當年的那些話,也不全是錯的。
恍惚間,謝河野將外套丟過來蓋住她的畫麵忽然和另一個場景重疊起來,似乎周身的畫麵不斷倒退,再睜眼,孟紓就看到了十七歲的自己。
二零一六年九月。
那年,孟紓高二,謝河野也高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