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一年多之前發生的事,符瑤不應該記得那麼清楚。
可或許是僅此一次的經曆太過特殊,隻要束禮追問,她便能回想起關於那天的全部細節。
從被爸爸告知自己身上有了份莫名奇妙的婚約,到和許雲知見麵、再到發生關係,這些事情就發生在短短的三天裡。
符瑤那個時候剛剛結束了拍攝工作,那也是她徹底擺脫公司後獨立拍攝的第一部短片。
過程很順利,滿心歡喜回到家,以為能安心休息幾天,沒想到家中除了父母外,還有許雲知的奶奶。
最初符光海和她提起婚約時,符瑤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是他在開什麼沒品的玩笑。
可很快符瑤就發現,這非但不好笑,而且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好像根本沒人考慮過她的意願,等她回來,也隻是通知。
符光海則在這件事上表現得分外積極,和女兒完全是兩個極端。如果不是許奶奶提議讓符瑤先休息一晚上,符光海當天便要拽著符瑤去見許雲知。
可推遲的時間,對於符瑤而言不過是緩刑,她沒有任何抵抗的機會。
兩個從不過問女兒過往的人,卻把她的未來隨意交到了外人手中。
那時,符瑤的委屈和憤怒達到了巔峰。
符家的宅子裡鬨了一整晚,不間斷的爭吵伴隨著玻璃碎的四分五裂的聲音,到最後都化為了喬嵐悲切的哭聲。
而符光海在一旁板著臉,做出要跪下的樣子。
這些年來,他們在與女兒的相處中唯一學會的東西,就是逼她妥協
一切錯誤的矛頭都直指符瑤,到最後,她隻是無力地苦笑,不願再與他們爭辯什麼。
和許雲知領結婚證那一天,出民政局的時候,屋外下起了雪。
深冬的一切都顯得那麼悲慘淒涼,包括短短三天之內,她被完全剝奪的人生。
或許比這更早。
符瑤整個人都麻木呆滯,不知道許雲知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就連她臨走前說了什麼,也都變成了耳邊模糊不清的嗡鳴。
手裡還拿著結婚證,符瑤翻開看了看,自己的表情果然很難看,不過許雲知也沒見得高興到哪兒去,也是一副肅然的樣子。
她想,或許許雲知對她這個妻子並不滿意。
當天晚上,符光海叫符瑤回家吃飯,又想像以前一樣示好,讓這件事不痛不癢地翻篇。
可符瑤不想、也不願意就這樣原諒他們。
她逃到酒吧,喧鬨的音樂和嘈雜的人聲將她淹沒,她一個人悶悶地把麵前的酒喝光,乾坐到淩晨,直到表演的樂手下台、客人們走得一乾二淨了,老板上來問符瑤需不需要幫助。
她搖搖頭拒絕了,起身要付酒錢。
老板提醒她:“剛才有位女士替你付過了,她在吧台等你。”
符瑤疑惑,不覺得會這麼巧遇到熟人,直到看到了許雲知。
她穿著和白天分彆時一樣的衣服,就連端坐在那裡的樣子都和剛見麵時如出一轍。
符瑤輕輕咬了下唇,想要不聲不響地從她身後溜走。
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清醒程度,一腳踢到一旁的凳子,整個人都差點摔飛出去。
許雲知聽到動靜回頭,扶住她:“要送你回家嗎?”
符瑤穩住身子,偏著頭嘟囔:“我不回。”
“那你回哪裡?我送你。”
“我打車,不用麻煩你。”符瑤忽然頭暈的厲害,一把推開她,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這種時候她連裝都不想裝,應付許雲知會讓她感到精疲力儘。
許雲知伸出去的手頓在半空,又緩緩放下,緊跟著推門出去,就看到符瑤走的踉踉蹌蹌,手機也從手裡滑落。
她彎腰去撿,整個人連站都站不穩,直直往前栽。
許雲知小跑兩步上前,攔住她:“你喝得太多了,一個人走不安全。”
符瑤完全不管她說了什麼,腦袋暈起來,滿心想著的隻有砸在地上的手機,身體不受控製地往下滑。
許雲知沒轍,隻得用力把她拽起來,虛虛抱著:“先彆管了,彆摔到。”
符瑤整個人軟在她懷裡,貼著她的胸口,呼吸變得沉重。
有個能借力休息的地方對她來說是好事,許雲知靠起來也沒有想象中那麼不舒服,相反,她身上淡淡的梅子味衝淡了暈眩感。
符瑤忽然在她懷裡不動了,許雲知試探地叫了她幾聲,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一旁等著的司機從車上下來想要幫忙,許雲知看了眼懷裡的人:“我自己來吧。”
符瑤能感受到她說話時胸腔的振動,耳朵癢絲絲的,又聽許雲知問自己,要不要先去車裡休息一下。
符瑤悶悶地“嗯”了一聲,臉埋在她胸前,不適地蹭了下。
到了車邊,許雲知費力地將符瑤放進車裡,又替她把手機撿回來,塞進她手裡,包著她的手背握緊:“拿好。”
和她的外在不同,相反,許雲知的手很暖。
符瑤點點頭,又不說話了。
許雲知在車邊站了會兒,蕭瑟的寒風吹得她發絲紊亂,隨即吩咐司機把鑰匙留下後離開。
符瑤感受到車子往下沉,許雲知坐到了駕駛位,“砰”的一聲將門關上。
車子裡的空調開起來,周身空氣變得溫暖,符瑤眼皮發沉:“是我爸讓你來找我的嗎?”
“嗯。他說你電話關機,聯係不到你。”
“打擾你休息了,抱歉。”
“沒什麼。”許雲知從後視鏡看她一眼,“如果你不願意回自己家的話,就去我那裡吧,至少到時候你父母問起來,也好交代。”
的確比起大半夜在外麵“鬼混”,在自己名義上的妻子家過夜算得上合情合理。
“隨便吧。”或許是知道自己醉得厲害,符瑤已經沒精力再去計較這些,窩在座椅裡,聽著許雲知發動車子。
車子漸漸駛離市區,很快倒退的景色裡就隻剩成排的枯樹和零星幾盞路燈。
在她生活的二十幾年間,這樣的路走過無數遍,她都沒有留意過。
就像不知道什麼時候,她變得不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或許從開始就沒可能,隻是她沒發現。
冬夜的一切看起來都那麼肅靜、和諧,安靜到讓她覺得自己任何過激的行為都是可恥的。
事到如今,她還是無法真正去恨喬嵐和符光海,隻恨自己不夠心狠。她本可以直接扔下川洋的一切,連帶她的過去一起掩埋,可是她做不到。
起先是一滴冰冷的液體砸在在手背,接著有道道溫熱的淚順著下巴滑落。
又是一個紅綠燈,符瑤將手蓋在眼前,嗚咽的聲音微不可查,可還是鑽進了許雲知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