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顧國前不回應,那人目光複雜地掃了他一眼:“老顧啊,不是我說你,咱們上上下下誰不知道顧敘報名了?廠長都說了,顧敘要是能考上大學,不,哪怕是中專,咱們廠也想辦法給他擠出個崗位來,你這個當爹的是一點都不管啊。”
要不是王書梅之前和顧國前沒什麼交集,鐵路宿舍不少人都懷疑,顧征才是顧國前親生的。
“不能怪人家老顧,溫柔鄉英雄塚嘛。”
“溫柔鄉,噗,你先把你頭上那瓜子殼拍拍,再來說溫柔鄉的事。”
那人對著顧國前說了一通,又調侃道:“你們家顧敘要是考上大學,你就享福了,工作給了一個,另一個自己解決身份,不像我們,操心完這個還要操心那個。”
顧國前被這人說得麵紅耳赤,想反駁卻無從反駁。
顧征沒能參加高考這事在廠裡傳得沸沸揚揚的,不止顧國前有想法,廠裡其他人也覺得無語。
這工作本係統子弟都不夠分,被一個外人分走了已經有不少人看不慣了,結果這顧征進廠之後正事不乾,屁事一堆一堆的,平時出去,人家兄弟單位都問了,聽說你們廠那個誰誰誰挺有本事的嘛。
他搶了人家工作,又得隴望蜀要報名高考,一開始就打定主意往外跑的話,他這工作還不如讓給需要的人。
顧國前還真不知道林敘參加高考的事,林敘在鄉下,顧國前基本是任他自生自滅,隻有偶爾良心發作會寄點錢,不過他的“良心發作”隻要被王書梅發現,家裡必然吵得不可開交,下一回顧國前也就心安理得不寄錢了,不管怎麼說,製造家庭矛盾總歸是不好的。
他進了屋,王書梅嗑著瓜子冷嘲熱諷:“這報名誰都能報,就顧敘那學習成績,我看他也考不上。”
誰都能報,怎麼顧征就報不了?
顧國前在外麵給人糗了一頓,進門王書梅又在這糗他,他不知怎麼回事,心裡忽然就冒出了一股火:“那也比沒資格報名的好。”
“你這話什麼意思?”王書梅也光了火,“你指誰呢?不想好好過了是吧?”
顧征工作定了之後,王書梅對上顧國前更有底氣,在這個家裡,她和顧征是二,顧國前是一,她一提“不過了”三個字,顧國前立馬就慫了。
果然,今天也是一樣。
王書梅冷哼一聲:“今年政策還有些緊,明年絕對放鬆了,我才不信我兒子考不上。”
……
林敘從化學課本的氫氣這章往後看,一直看到碳和碳的簡單化合物這章,化學課本上提供的信息量太大,他做不到一天看完一整本書。
化學和數學不一樣,數學是題目做著做著就會了,化學彆的不說,元素周期表得先背一背。
眼下距離初考還有不到一個月,林敘已經把化學複習的計劃列好了,他列的計劃很鬆散,從現在開始慢悠悠地學到最後一天都行。
主要是數學和物理兩科的複習效率比他想象中快,正確率也比他想象中更高。
林敘把化學課本放到一邊,先捧著政治課本到後院大聲朗讀,他把小板凳放到銀杏樹下麵,後背靠著樹乾。
熟悉的理論林敘基本不讀了,他讀的都是那些自己不夠熟悉的理論。
他讀的聲音不低,不過他並不擔心吵到屋裡的林培他們——趙海平和錢鴻報完名之後請了兩天假,這兩天都在林家複習,他們複習得足夠專注,早就養成了排除一切乾擾的習慣。
論複習條件,現在要比後世差太多了,天一冷手上就容易長凍瘡,居住夥食沒有一樣是好的,但為了考大學,這些難處全都可以克服。
林敘讀了一會兒就開始背,他背著背著會卡殼,有時候他自己能接上,接不上的話,趙海平和錢鴻會在屋裡給他提示。
“累啊。”林敘歎了口氣,“寫政治題寫得手都要斷了。”
林敘攤開雙手,中指和大拇指都長出了一層繭,最近天乾,他塗了點蛤蜊油,一天題目做下來,手還是乾的。
兩科看完,林敘認命一般打開了另一個本子,開始他最痛苦的創作曆程——寫作文。
林敘自己也承認,這段時間的複習裡,他對作文這塊確實有欠缺,主要是作文字數太多了,他可以偶爾寫一寫,卻不能經常寫,畢竟這不是他的長處。
和他一年的考生裡,恐怕有相當大一批是各個公社的筆杆子,眼下就算在工廠裡,在農場裡,都有不少熱愛寫作的青年,前些年最火的故事《第二次握手》就是知青張揚在插隊期間寫的。
論文采,林敘必然比不過這些人,所以他想過了,他的作文要更重真情實感。
就算知道作文題目,林敘也不想提前寫好幾版作文稿,在一遍遍的寫作和修改中,他對這篇作文的熱情必然會被消耗空,作文就會太匠氣。
他是用最真誠的態度對待這次高考,自然也會真誠對待他的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