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嗓音天生就低柔,說話語速也不快,慢條斯理的,就好像是女先生在教人念書似的,聽進耳朵裡是種享受,格外舒坦。
後廚一個新來的小夥計聞聲,忍不住就又多看了宋玉酌兩眼,悄然紅了耳根。
他是走了大運才能進玉鶴園打荷。
以前遇到的庖廚師傅是清一色的男人,而且還都是上了年紀的中年男人。
他們長期被油煙熏著,皮膚不怎麼好,再加上那五大三粗其貌不揚的五官,實在難以入眼。
如今他們後廚的總鋪師不過桃李年華,肌膚如凝雪般剔透,臉也就巴掌大,頰側在廚房被蒸出點點紅潤,那一雙眼睛水潤靈動,長發在腦後梳成了一股麻花辮,寬鬆的杏色倒大袖黑馬甲,更顯得她細胳膊細腿,身段高挑清瘦,是很俊俏的姑娘家。
彆說小老板後廚造詣頗深了,哪怕是個花架子,跟著她學不到真本事,他也願留在玉鶴園裡打雜一輩子!
宋玉酌做好藕香藥泥,又按照賓客的數量加了幾碗冰酪,先在冰塊裡涼著,吩咐夥計等用餐差不多結束了,再端上去,自己則去了後廚隔間裡快速梳洗一番,換了身乾淨沒有油煙氣味的旗袍,這才用托盤端著藕香藥泥,穩穩走了出去。
阿哥的婚姻大事頂頂重要,宋玉酌在知曉今天兩家人要碰麵之後,就決定暫停營業,親自下廚,以表示對此事的重視。
她甚至還親自去了趟南陽最著名的西餅店,訂了一隻昂貴的西洋奶油蛋糕。
玉鶴園一共有三層,一樓是大堂,擺著十幾張方方正正的四人木桌,人多時還會拚桌。
隻有二樓和三樓才設有雅間,而又屬三樓視野最好,裝潢布置最用心,在東西方向各一間,中間有個半月形的台子,以紅木屏風擋著,平常還會請幾位當紅的樂器師傅或是戲園子裡的名角來熱場子,賓客們吃喝聽曲兒,賞心悅目。
今日宋玉酌也請了位師傅來,是最擅長七弦琴的,這會兒正在演奏江南的曲子。
菜肴基本已經上齊了,宋玉酌端著托盤,臉上帶著溫軟平和的笑意,抬眸朝著兩家人坐著的雅間望去。
宋玉酌在家裡聽阿哥提起過這位夏小姐,卻未曾見過麵。
聽說夏家是書香門第,而夏小姐知書達理舉止端莊,長相更是出挑,是很典型的江南女子。
宋玉酌對自己這位未來嫂嫂,也是充滿好奇的。
想是談得還不錯,雙方都滿意,宋玉酌還沒靠近雅間,就已經聽見她姆媽和阿爸的笑聲了。
她鬆了口氣,隻覺得一切順利就好。
阿哥今年虛歲二十七,在南陽這個歲數的男人們早就做父親了,而阿哥這些年總往外跑生意,醫藥行倒是開得風生水起的,就是耽誤了自個兒的婚事。
“阿爸,姆媽……”
宋玉酌剛抬腿跨過門檻,心心念念要見一見自己的未來嫂嫂,於是剛進門就往阿哥那頭看去。
這人還沒叫全呢,後邊的聲音便儘數被阿哥身旁坐著的女人給嚇了回去。
手裡的托盤砰的砸落在地上,在雅間裡發出十分突兀的響聲,宋玉酌腳上換的新鞋子也被藕香藥泥的汁水汙了一片。
她瞳仁劇震,不可置信地看向那與阿哥坐在一起的女人,小臉瞬間失去血色,變得慘白。
她唇瓣哆嗦,呼吸急促,連腿肚子都有些不由自主地發軟。
這張臉,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
原本還在說話的兩家人聽見動靜,都朝宋玉酌看過去,自然也包括了夏欹。
而宋玉酌像是被人點了穴道似的,僵硬著脊背,一動也不敢動,被迫與夏欹視線對在一起。緊接著,她便看見對方那雙漂亮的眼裡緩緩浮現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