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後廚,她拿起背簍,才後知後覺想起夏欹也是江南人,想吃糖粥藕也很尋常。
希望哥哥晚上回家能告訴她那疤痕到底是怎麼回事,否則,她要跟阿爸姆媽說明情況,讓他們拿主意。
宋玉酌站在後廚空地上緩了口氣,才踮起腳,從牆上取下遮陽用的麵紗鬥笠,又上前背起竹簍。
今日掛牌休息,後廚並不忙,一個夥計就對宋玉酌獻起了殷勤,主動幫她提背簍。
宋玉酌拒絕了,自己到門口叫了輛黃包車,準備去北郊。
剛乘上車沒一會兒,就有人叫她。
“玉酌!玉酌!”
那女子的聲音十分洪亮。
整條街幾乎都聽見了她的聲音,既大方又張揚。
宋玉酌從黃包車的蓬邊緣探出腦袋,看見玉鶴園對門酒樓裡跑出一個穿著紅衣的姑娘。
看清來人,她臉上帶著喜悅,聲音都輕盈起來。
“明嬌,你怎麼這時候跑出來了?”
紅衣女子叫柳明嬌,是花錦樓大老板柳一刀撿的孤兒,後來收作了徒弟。
柳一刀跟宋玉酌爺爺宋立鶴是同在前朝禦廚房裡當差的,都是鼎鼎有名的禦廚,也都是南陽人,還沒進宮之前,還在南陽時,兩人就是競爭對手。
前朝沒了以後,他們不必再伺候宮裡的那些主子們,就告老還鄉,各自在南陽開了酒樓。
宋立鶴是先開的,柳一刀隨後就在玉鶴園對麵也開了一家,明擺著要跟宋立鶴打對台。
兩位都是行裡的翹楚,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他們平日裡沒少鬥嘴,那吹胡子瞪眼的樣子,旁人看了都覺得有趣。
後來,宋玉酌的爺爺五年前因為一場意外去世,柳一刀沒了拌嘴的人,那時還不到五十歲呢,身體還算健碩的他,忽然一夜白了頭,之後就開始跟宋玉酌這個宋立鶴最得意的徒弟孫女較起勁來。
玉鶴園隻要出新菜,花錦樓就一定會出相同的菜,而且是經過改良的,換了個菜名就擺上桌。
外頭知曉內情的人覺得柳一刀不地道,畢竟玉鶴園的小老板是個小姑娘,柳一刀都是能做人家爺爺的人了,偏還腆著臉欺負一個晚輩。
可耐不住改良的菜的確更好吃。
於是這些人雖然嘴上罵著柳一刀,身體還是很誠實的去光顧花錦樓。
為此,玉鶴園的夥計們背地裡甚至明麵上,都沒少挖苦諷刺花錦樓的人。
覺得柳一刀這樣的做法太欺負人,也太下作了。
他們氣,可當事人宋玉酌卻好似不曾放在心上,逢年過節,甚至還會帶著厚禮去拜訪柳一刀。
宋玉酌這會兒坐在黃包車上,衝柳明嬌招了招手,示意她也上車。
“日頭這麼毒還這麼跑來跑去的,瞧瞧你都黑成什麼樣了,送你的鬥笠也不見你用過。”
“不要緊,黑點也沒什麼,反正我又不想嫁給誰做媳婦兒,不像你,早晚得嫁給你的青梅竹馬許青哥哥,當然要保養好皮膚。”
柳明嬌站在陽光下,笑著調侃宋玉酌。
她露出八顆白皙的牙齒,笑容很有感染力。
提及嫁人的事,還是嫁給自己的好朋友,宋玉酌頓時有些不自在。
她心裡知道,她跟許青才不是這樣的關係,隻是大人們喜歡調侃,畢竟男女之間也可以有友情的,她跟許青就是。
宋玉酌沒好氣的嗔罵道:“小妮子,你又亂說話,我要去柳爺爺那告狀,讓他揍你!”
聞言,柳明嬌笑得更厲害了:“他那樣抄你和宋爺爺的菜品,做他徒弟,我都嫌丟麵兒,你還一口一個柳爺爺的叫他,心真大!”
宋玉酌笑了笑,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對了,你還沒說呢,你這是要去哪兒?”
柳明嬌哦了一聲,解釋道:“我想去北郊采點野生薄荷,天熱了,有些人怕熱得很,我提前把煮涼茶要用的藥材都準備好,免得要喝的時候,他又瞎嚷嚷。”
宋玉酌忍不住噗的一聲:“剛才不是還嫌柳爺爺丟你的麵兒嗎?這會兒又關心起他了?”
不等柳明嬌反駁,宋玉酌往旁側挪了挪,給柳明嬌騰出一塊坐的地兒。
“來,上車吧,我也是去北郊的。”
柳明嬌應了聲,也不矯情,利落著跳上車,坐到了宋玉酌身邊,親昵地挽著她的胳膊。
黃包車拉著兩位姑娘,車夫撩起脖子上的汗巾,隨意擦了擦鬢角的汗,然後胳膊肌肉繃緊,喊了聲‘坐穩嘍!’,就拉著車徐徐跑起來。
夏欹正巧站在窗邊。
她的臉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漂亮的,故而側顏也很美。
隻可惜屋子裡的人都在談事情,就連宋玉霖也在跟長輩說話,無暇欣賞。
夏欹似是聽見了動靜,漫不經心地往下掃了一眼,恰好就看見宋玉酌上了黃包車,而後又來了個跟她年紀差不多的姑娘家,兩人很親密地坐在黃包車裡。
她若有所思地挑起眉梢,就這樣居高臨下,在窗沿邊目送那輛黃包車逐漸消失在大街的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