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書六歲時,已經攢了六個小匣子。
金玉皆不畏火,那些東西應當不會被毀。可是那些東西埋葬在火場中,一直沒有被找到。
舅母已經信了,可她心有忌諱:“可是……可你們家那凶宅,它、它鬨鬼啊。”
十年前,蘇家一場大火,燒了一整夜,蘇府的男女主人,還有夥計奴仆,合計二十餘人,都死在那場火中,隻活了蘇錦書和趙雲崢兩個孩子。
說來也巧,正好那天晚上,兩個孩子在撫善堂玩得太晚,被彩珠夫人留宿了,才逃過一劫。
二十幾具屍體抬出來,那場麵現在想起來還令人心顫。
當年安置了所有的屍骨後,鎮上的衙門打算修繕一下火場,不料廢宅子裡竟生出了鬨鬼的傳聞。
幾個膽小的工匠許是夜裡見了什麼臟東西,一夕之間被嚇破了膽,瘋瘋癲癲鬨了好一段時間。
蘇宅便就此廢棄了。
房契被舅母捏在手裡,但等同於廢紙。
畢竟誰也不會傻到花大價錢入手一套凶宅。
蘇錦書道:“舅母,你把那房契給我吧,我不要彆的了。”
她這是認真的商議,也是請求。
但舅母搖了搖頭,說:“算了,天晚了,先歇著吧,嫁妝的事不用你這個孩子操心。”
即便是一座廢宅,一張廢紙,貪財如命的舅母也舍不得撒手。
那宅子現在是沒人買,不值錢,但誰敢說以後呢,再等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等到孫輩長成,時過境遷,該忘的都忘了,那麼好一座大宅子,到時候順理成章變成陳家的家產,一代一代的傳下去。一個外嫁的姑娘想拿走這錢,簡直做夢。
舅母離開時用力摔了一下門。
蘇錦書瞧她這嘴臉,便知自己前路茫然。
倘若真由舅母做主她的婚嫁,那她這一生都要被糟踐了。
既然如此,那就一耗到底吧。
蘇錦書活這麼多年,不知什麼是低頭。
她沒服過氣,也沒認過輸。
逆來順受,是不可能的。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絕不可能!
陳何生直到深夜才光著上身跑回來,他丟了衣裳,又不好當街丟了麵子,在沒人的地方躲到現在,被蚊蟲叮了一身的膿包,這才溜回了家。
他本以為這個時辰,家裡人都睡了,沒想到,正屋和西廂都還亮著燭火,一家人誰也沒歇下。
陳何生不敢驚動親爹親娘,回屋裹了一件袍子,去敲蘇錦書的窗,咬牙道:“你個死妮子,耍我是吧,給我等著!”
蘇錦書身累,心也累,沒力氣鬥嘴了。她吹滅了燈,安靜地躺下,再一次有了出走的想法。
上一次是因為年紀小。
這一次,待她精心謀劃一番,總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
正屋裡那夫妻二人深夜正在合計這事。
蘇家明麵上隻留了三千兩雪花銀,但要是算上那些燒毀的銀票,遠不止這個數目,天知道那兩口子這麼多年發死人財,到底攢下了多少錢。蘇家就這麼一個獨女,寶貝得跟眼珠子似的,蘇母為她備下的嫁妝,必是好東西。
兩口子商議到半夜,不敢把這事說給旁人知曉,怕遭歹人覬覦,決定挑個好日子,在午時陽氣最重的時候,偷偷去翻一翻。
陳何生無意中經過主屋的窗下,聽見了有關錢財的字眼,一時之間拔不動腳,蹲在牆根下,屋內兩口子的所有算計,都被這個逆子一字不落的聽去了。
這一夜,誰也沒睡好。
翌日。
蘇錦書漫無目的在鎮上閒逛,正好碰上官府的人到處張貼布告。
蓮沼鎮上識字的人其實不多,一群人看不懂字,對著畫一陣指點。
“這人真年輕啊,長得也好模樣,犯了什麼罪?怎麼就成欽犯了?”
“都下發海捕文書了,肯定是重罪啊。”
“老天,你們看,賞金有一千兩白銀呢。”
“怎麼,眼紅啊?”
“眼紅也沒用,咱蓮沼鎮這麼多年連隻麵生的鳥都沒見過,更何況是人,都醒醒吧,彆做夢啦。”
蘇錦書連聲借過,擠到了布告前。
官府剛下的海捕文書。
蘇錦書瞧著畫像上那犯人的臉,好熟悉啊……
這不正是她昨日從河裡撈上的那人嗎?
布告上並未寫明他所犯何罪。
但此人的名姓白紙黑字,明明白白——陸錫。
昨日他當著蘇錦書的麵,在船板上一筆一劃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蘇錦書腿一軟,她好像捅大婁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