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舅母剛與大師作彆,回身衝他們喊道:“磨蹭什麼呢,還不走?”
這一瞬間,父子倆驚人的默契,一人抹了一把土蓋在銀子上,破門板也重新壓下來。他們同時起身,擋在了門前。
舅母站在門檻外:“你們仨乾嘛呢?”
“沒什麼。”
“沒什麼啊。”
父子倆異口同聲。
舅舅輕咳了一聲,定了定心神,道:“走了,回家再議。”
舅母完全沒發現異常,甩著帕子扭身走在前麵。
父子倆見她走遠了,又合力搬了塊石頭壓在門板上,緊接著,他們二人把目光投向了蘇錦書。
蘇錦書像是旁觀了一場戲,戲裡明晃晃唱著人性的貪。
陳何生:“死丫頭,管好你的嘴,彆在我娘麵前亂說話,否則我拔了你的舌頭。”
舅舅踢了他一腳,走上前往蘇錦書手裡塞了個東西。
蘇錦書感覺手心裡冰冰涼涼,低頭一看,是一塊銀錠。
舅舅方才已經從裡麵抓了一把,他道:“好姑娘,有了這筆錢,將來舅舅一定能給你置辦一筆豐厚的嫁妝,此事千萬不能讓你舅母知道,否則我們什麼都撈不著。”
蘇錦書捏著這塊銀錠,用指甲掐了一下,是真的。
她還雲裡霧裡。
陳何生拎著她的胳膊,把人拉出了門,壓低聲音道:“我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敢把銀子的事告訴我娘,我就說你也貪錢了,後果你知道。”
蘇錦書當然知道。
他把蘇錦書往前狠狠一推,大聲道:“爹娘,你們回吧,我找狗哥吃酒去。”
舅母懶得管他,隨他去了。
蘇錦書一路走在最後頭,一直在想那憑空出現的銀子是怎麼回事。
可惜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
午後,陳何生才回家,舅舅一直等在門口,父子倆嘀咕了一陣子,悄悄出門了。
蘇錦書一直隔窗盯著,見狀急忙跟上。
父子兩到鎮上,開鎖進了一家沒人的鋪子。
蘇家的家產裡有兩間大鋪子,舅母接手後,把鋪子租了出去,其中一間租期已到,今年剛收回來,是預備給陳何生做營生的,奈何她這表哥實在不成器,一天到晚就知道招貓逗狗遊手好閒,所以鋪子一直空置。
他們進門後,左右張望,確認無人在意,把門反鎖。
蘇錦書沒法看見裡麵的情形,但大致能猜到。
他們既然想要背著舅母昧下這筆錢,自然不會把銀錠藏在家裡。舅母等閒不會往鋪子這邊溜達,藏在這裡相對比較安全。想來那筆銀子,應該已經被陳何生起走了。
蘇錦書轉頭又回了蘇宅。
陸錫就坐在樹下乘涼。
蘇錦書提著裙擺,小心翼翼的踩著廢墟,走到他麵前,問:“你剛剛去哪了?”
陸錫道:“看到你們一家帶了個老和尚來做法事,我就躲進柴房裡了。”
蘇錦書抬手指著門口:“你知道嗎,剛才那裡忽然被砸出來一個坑,坑裡全是銀錠子。”說著,她打開腰間的小布包,從裡麵掏出那塊銀錠子,拿給陸錫看:“足稱五十兩,碼了不知有多少。怎麼回事?”
陸錫頭一歪:“這是你家,你問我?”
蘇錦書急了:“那個坑極淺,銀子又這麼新,肯定是剛放進去不久,而且那塊地方我來來去去踩過無數次,我敢保證,以前絕對沒埋錢。你這段時間一直住在這裡,你仔細想想,有沒有看見什麼可疑的人啊?”
她像熱鍋上團團轉的螞蟻,陸錫卻不緊不慢,伸出一根手指,對準自己的鼻子:“你看我像不像個可疑的人?”
四目相對,蘇錦書混沌的腦子有所清醒:“該不會是你放的銀子吧?”此話一出,她立即否定道:“不,不可能是你,你根本沒那麼多錢……真是奇怪。”
陸錫欲言又止,看著她陷入了鬱悶,秀眉微蹙,一臉愁容。他早已不對她的才智抱有期望,暗自歎息一聲,勸慰道:“算了,想不通就彆想了。”
蘇錦書怎麼也想不明白,想多了還頭痛,隻好暫且擱置。
陸錫拉她的袖子:“坐一會兒。”
蘇錦書一轉身,裙擺旋起,隨著她坐下的動作,搭在了陸錫的膝上。
陸錫瞧著那一層清爽的薄紗,心頭一動,尚未咂摸出這一瞬悸動的滋味,蘇錦書就把裙子扯了回去,仔細撫平。陸錫眼睜睜看著她的裙子落到地上,不禁擰起了眉。
蘇錦書挨著他一起坐在廊下,他們安靜的相處了一會兒,蘇錦書想起了昨日彩珠夫人對她說的那些話。
彩珠夫人那樣說必然有她的道理。
可蘇錦書是個犟種,隻要不是親眼所見,她心裡永遠存疑。
她看著陸錫這一張神清骨秀的臉,實難想象他竟會是個浪蕩子。
陸錫對她說:“我這幾天想出去探探外麵的風聲,提前跟你說一聲,若是找不到我彆急,有事在柴房留個信,我看見了自會去找你。”
蘇錦書一聽這意思,恐是他打算走了。她一拉住他的袖子:“你不會自己一個人偷偷離開的,對吧?”
陸錫道:“我從來不做那麼失禮的事,你想好了,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蘇錦書早已下定決心:“我走,你帶我離開鎮上,就當還我的情,我們以後就再不相欠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裡猝然迸發出神采,幾乎要燒起來。
陸錫直視她的雙眸,好似被燙到了一般。
他想到了另外一張臉,相似的容貌,相似的眼睛。但那人的目光永遠是沉靜的,如同一潭死水,不起任何波瀾。
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