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王 不會再有雨天了(2 / 2)

娘子緩緩歸 小錦袖 4658 字 9個月前

陸錫道:“你能活,真是命大。”

蘇錦書深感讚同,心有戚戚:“誰說不是呢。”

陸錫從小幾下摸出兩個油紙包,拆開後奶香味溢出來,露出裡麵雪白的糕點,摸著溫熱,像剛出鍋的。

蘇錦書捧著紙包,奇道:“這是誰家的點心?怎麼從來沒見過?”

陸錫道:“車上自備的。”

蘇錦書嘗了一口,隻覺這點心的味道和工藝都不尋常,幾乎與撫善堂的不相上下,要知道,撫善堂的點心廚子可不一般,那都是重金從金陵請的。

陸錫為防她追根究底,又掏出一壺熱茶,說:“來,解解膩。”

蘇錦書端起精致的瓷杯:“你車上怎麼什麼都有?你雇的誰家車?這茶好香叫什麼名字?你是早就做好準備了嗎?”

……

她問了許多問題。

陸錫一句沒回答,他有辦法讓蘇錦書不再纏著問,便道:“我們相處了這麼多時日,你家裡的事我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公平起見,我也給你講講我家的事吧。”

蘇錦書當即把點心茶拋到了腦後,欣然道:“好啊。”

她目光盈盈地望著他,很期待的等著他開口。

陸錫瞧著她發間兩朵粉白的絨花,手指不安分地動了一下,他想起了幼年時,他院子裡種了兩株白玉蘭,春日回暖時,玉蘭花滿樹雪白。

有那麼一回,他在泥裡打完滾,回房見了那一樹的玉蘭,心生歡喜,忍不住摸了摸那柔嫩的花瓣。結果一個紮眼的黑手印落在了上頭,生壞了一樹的美景,讓人看著心裡怪不自在的。

自那以後,他再也不肯臟著手去碰花了。

陸錫撚了撚手指,指尖腥氣猶未散儘。

他垂下目光,慢慢講述道:“我是家中次子,平陰侯,也就是我爹,一共娶過兩任妻子。元配侯夫人因病過世,我娘是他續娶的繼室,我家裡也有一筆爛賬——我祖母不喜歡我娘,嫌她是小門小戶出身,行事沒規矩,辦事不體麵,配不上侯府。我爹娘成婚後,祖母幾次與我娘商議,讓她不要急於子嗣。”

蘇錦書見他停了,忙追問:“為何不許有子嗣?”

她這樣子是聽入了神。

陸錫道:“元配侯夫人命不好走的早,卻給侯府留下了一個長子,也就是我大哥,他當時年紀還小,身體也不好,祖母擔心我娘有了自己的孩子後,一碗水端不平,薄待了長子。她讓我娘等大哥及冠後再要孩子,我娘沒答應。他們成婚第二年,娘就懷了我,並不顧祖母的反對,堅持生了下來。”

高門裡媳婦與婆母之間的對抗,不是簡單一句話就能蓋過去的事。尤其是這個媳婦出身微末,娘家沒有權貴可倚仗,隻能多受些委屈。

陸錫沒提其中的波折與凶險,他挑了些細碎的小事講:“侯府裡的關係盤根錯雜,我其實不討族人喜歡,不為彆的,隻因出身。平陰侯祖上蒙蔭,世襲罔顧,是頂了天的富貴,按照大燕朝律法,理應嫡長子襲爵,可大哥他身體底子不好,有個風吹草動就要生病,而我越長越結實,府中人覺得我將來會對爵位有威脅,於是……我五歲那年不幸落水差點溺死,萬幸碰上貴人,被及時撈上岸,撿回一條小命,生了一場很重的病,自那以後,我身體也不好了。”

他說得很隱晦。

蘇錦書難得靈光了一回,聽明白了:“你落水是被人所害。”

陸錫瞧著她:“嗯,挺聰明的。”

蘇錦書受到誇獎,卻高興不起來:“可你又有什麼錯呢?憑什麼受這樣的對待?”

高門大院裡一鬥起來就是要死要活的。彩珠夫人沒說錯,京城太可怕了。

陸錫早已過了憤憤不平的年紀,說起這些事時,異常平靜,像是在講述一個與自己不相關的故事。

他說道:“人生在世不能總盯著壞人壞事,其實我很幸運,遇到肯真心待我好的人。當年那位貴人把我從水中救了上來,他聽說我當時處境不好,總是受欺負,還把我帶回去,護了我一段時日……不,不止那一段時日,他於我有深恩,此生不敢忘。”

蘇錦書好奇問道:“是誰啊?”

陸錫提到這個人,神色和語氣都不同了,似是帶著無限懷念,他溫聲道:“你一定聽說過他,毓王。”

蘇錦書眼神一亮:“是他,我知道!”

陸錫笑了一下,似乎為此很開心。

蘇錦書生活在消息閉塞的蓮沼鎮,對京城的人事一概不知,平陰侯都是第一次聽說。但毓王,她知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每年六月十九是毓王的忌日。

當今皇上登基之日便下旨將六月十九定為中原祭節之一,取名為且夏節。

每年且夏節,皇上都會親自主持盛大的祭禮,各地百姓自然也跟著過節。朝廷明令各地方在六月十九這一日與國同祭,給各家各戶百姓賜糧賜布,有些繁盛的州府早就建起了毓園,供奉著毓王的長生牌位,百姓們常年給毓王爺續著香火。

百姓們得了益處和熱鬨,自然會記住這一天,也記住那位毓王。

毓王已故去很多年了,蘇錦書自從記事起,每年都過這個節。

蘇錦書算了算:“六月十九,快到了。再有幾天就是且夏節。我們蓮沼鎮上就有一座毓園,是我爹娘當年出錢出力建的,就在府衙後頭。”

陸錫訝異道:“我知道你們鎮上有一座毓園,沒想到竟不是官府出資,是你爹娘建的?”

蘇錦書頗有幾分自豪,道:“我爹娘生前可是樂善好施的大好人!”

馬車終於離開了山道,走在大路上,日頭也刺破了層雲,燕語鶯啼,蘇錦書眼前忽然明朗,她掀開窗上掛的竹簾,笑道:“天晴了!”

陰雲已經被趕到了太陽的另一側,她抬頭就見湛藍的天,明媚柔和。

陸錫說了太多話,累著嗓子了,喝了口茶,潤了潤喉嚨。他放低身子,與蘇錦書一起望著晴天,道:“往後你的日子裡不會再有雨天了。”

蘇錦書笑著回頭:“你在說什麼呀。”

以後沒有雨天,難道總是晴天?

想的倒是挺美?

陸錫道:“我們說好了的,讓你親眼看一看,我是個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