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氣 你會想我嗎?(2 / 2)

娘子緩緩歸 小錦袖 5073 字 9個月前

陸錫:“打住。”

老板把後半句話吞進肚子裡。

陸錫語氣緩和了幾分:“聽我說,失竊的那筆銀子呢,不多不少,正好是三千兩。朝廷撥下來的官銀上,統一都打著聖元通寶的標識,誰也做不了假,本公子是提醒你一聲,這不義之財啊,最好彆往家裡劃拉,還是早早報給官府比較好。”

老板的臉色驟然慘白,雙膝一軟,就要跪。可膝下卻莫名有一股力道,穩穩地托住了他,強迫他站穩。

冷汗如豆砸在衣袖上,老板:“公子,您明察,我……”

陸錫一抬手,打斷他的話,問了句:“老板貴姓?”

“鄙人姓杜。”

陸錫點頭:“杜老板是開賭坊的,眼明手捷,消息靈通,您要是發現了什麼線索,能幫朝廷追回這筆官銀,那等於是立功了呀。”

杜老板是聰明人。

陸錫的暗示可謂是很明顯了。

官銀不是他偷的,他犯不著緊張,隻要他不貪,把銀子上交,並供出銀子的來路,官府不僅不會罰他,甚至還會賜給他嘉獎。

杜老板的脊梁慢慢挺了起來,他領著美人告退,立即去查那官銀上的標識。

蘇錦書聽了許久,半是明白,半是糊塗。

她問道:“什麼官銀?怎麼回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陸錫喝了一口已經涼透了茶,苦澀的味道刺激著舌根,他麵不改色咽下去,說道:“還沒聽明白呢——是我偷了官銀,埋在了你家院子裡,又故意弄倒門板讓陳家父子發現。如今,你可知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陸錫直視蘇錦書的雙眼,試圖捕捉其中每一絲微妙的情緒。

她會感到震驚,會覺得不可置信,也許還會害怕,甚至惡心。這都不足為奇,他早習以為常。

蘇錦書眼裡的情緒幾番變幻,最終被濃濃的難過填滿。

他原本不打算解釋什麼的,可在這樣一雙眼睛的注視下,他沒法維持高傲的姿態。他斟酌著語氣道:“我是真心想讓你的處境變得好一點,讓你不用再寄人籬下忍受磋磨。蘇姑娘,你會不會覺得我的手段不磊落?”

平陰侯家的次子不是傻的可愛的小笨蛋。

不動聲色的栽贓嫁禍,幾乎是信手拈來的手段,不必費心去學,無師也能自通。

蘇錦書紅了眼:“盜竊官銀是什麼罪?”

陸錫:“重罪。”

蘇錦書:“會處死嗎?”

莫非她還在擔心舅舅一家被治罪?

陸錫心裡歎氣,終究是出力不討好,一場白忙,他歇了心思,輕描淡寫道:“會處死又怎樣?”

一個繡凳被踢到他眼前,陀螺似的晃了兩下,停穩了。

粉白的裙擺闖進他的視線中。

蘇錦書一屁股坐在繡凳上,凝望著他的雙眼,道:“官府的人不是傻瓜,我那草包表哥乾不出這等驚天動地的案子,他們很快就會查到蘇宅,查到地裡憑空出現的銀錠,查到你身上……到時候,你該怎麼辦?”

陸錫剛冷下去的心,隻因這一句話又回春了,他傾身靠近蘇錦書,道:“原來你是在擔心我啊?”

蘇錦書的淚水在眶中打轉,將落不落,打濕眼睫。情緒一發不可收拾,卻不知該怎樣宣之於口:“我很感謝你……可你在做事之前,怎麼不考慮自己呢?你好不容易越獄逃出京城,眼下又惹了大麻煩上身。你若是因此被官府處置,我即便是處境好了,又怎能安心度日?”

賭坊庫房中,杜老板查對了官銀後,馬不停蹄親自去報了官。

陳何生還沒來得及走出賭坊大門,便被官兵摁在地上,用鏈子鎖走了,他腰上隻掛著一塊遮羞布,在街上招搖而過,讓人肆意指點嘲笑。

二樓雅間裡很安靜。

陸錫摸便了全身,掏出一塊灰撲撲的帕子,塞進蘇錦書的手心裡:“剛剛是誰說自己十年沒哭過了?”

……

善惡是非的觀念,在蘇錦書眼裡是一個非常混沌的認知。

或許在更小一點的時候,父母教過她什麼好,什麼是壞。

但她離開父母,在彆人屋簷下掙紮的這十年間,已經分不清好壞對錯了。

舅母一家分明算不上好人,可偏能將日子過得安穩富足。

爹娘生前施恩布德,與人為善,卻落得一個橫死下場,死後還要受人閒言冷語的指摘。

蘇錦書猶記得當年二十幾具屍身抬出蘇宅,圍觀熱鬨的百姓見她一跪,當場作鳥獸散,唯恐惹麻煩上身。最終,是撫善堂幫她收斂屍骨,掘墳立碑。

舉頭三尺若真有神明,為何好人不長命,禍害得長久?

蘇錦書沒接陸錫遞來的手帕,她用手背摸了摸臉,說:“我沒哭。”

按她的規矩,眼淚沒掉下來便不算哭。

多虧了她眼睛大能蓄淚。

陸錫竟無言以對。

有人敲門,是賭坊嬌娘送來昨日換洗的衣物。

好戲唱完,客也該散了,蘇錦書換上自己的衣裳,清晨賭坊的客人零零散散,遠不如夜裡熱鬨。

馬車就停在賭坊外。

蘇錦書剛鑽進車裡,便聽馬蹄震響,掀簾看,街麵上一隊錦衣佩刀的人策馬而過,往城外的方向去。

陸錫自然也看見了,他道:“你表哥招得挺快,他們這是要去蓮沼鎮查蘇宅了。”

蘇錦書:“他們是官府的人?”

陸錫:“當然。”

蘇錦書疑道:“可瞧他們的打扮,似是不尋常。”

她方才看得真切,那些人身上所穿並不是衙役的製式。他們的緇色錦衣非常華貴,日光一照,織金的紋路異常惹眼。

陸錫道:“他們是京城來的人,清平司,聽說過嗎?”

蘇錦書搖頭:“沒有。”

陸錫道:“清平司一向隻辦大案,是聖人手裡的大殺器,據傳聞,司裡的人都是羅刹轉世,嚇人得很。”

蘇錦書平白打了個冷戰,她放下簾子,轉身對陸錫道:“那你還是你彆回去了。”她神色鄭重:“你快走吧。”

陸錫心想,她還真是果決。

他問道:“我如果就這麼走了,你會想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