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太師年近古稀,身材消瘦,但一雙眼仍是炯炯有神,很是精神抖擻的樣子,見他進來想要行禮,謝璋放下手裡頭的折子,趕緊抬手示意周遭內侍阻攔著,笑道:“太師於朕而言,既是師父,亦是長輩,心中尊敬,上回朕也說過了,往後私底下見麵,是不必再講究這些虛禮的。”
季太師也不推辭,他坐在魏良策使喚人搬來的圈椅上,乾脆利落地說道:“老臣今日過來是為了工部尚書一職,依著上回議事時陛下的意見,臣擬定好了大致調動,請陛下瞧瞧還有無需要改動之處,若是沒有,明日早朝臣就依次上奏。”魏良策接過季太師從懷中取出的折子,恭恭順順地俯身奉給謝璋。
謝璋目光在季太師遞上來的折上流連,像是早已決定好般,很快地就抬眸笑道:“其餘的沒什麼,隻不過朕這幾日又仔細想過,盧淵做福州府知府時,雖在水利造堤一道上皆頗有建設,但初入京師就做一部尚書還是有些不太穩妥,不如就擇工部侍郎解歸愈為工部尚書,朕記得老尚書告老前也向朕推舉過這解歸愈,說他性情穩重清明,至於盧淵則調為工部侍郎,先曆練曆練,日後若有功績,再看看如何提拔。”
季太師略想了想,說道:“陛下所說也頗有道理,老臣回去便會修改折子。”他略頓,“隻是再過半月便是為陛下遴選後妃的宴會,陛下心中可已定下人選?老臣今日也曾聽聞,兩位太後娘娘因著舉宴當日的一些安排而起爭執,後宮若是不寧,不免叨擾到陛下。”
兩位太後一個親母,一個養母,從謝璋方方登基起就開始爭權奪勢,互不相容,先是誰住哪個宮殿,再是六尚局歸誰管,現在是鬨騰得彆說前朝,便是市井裡頭都知道兩位太後娘娘鬥法鬥得厲害,不過要說誰更勝一籌,那還是陳太後手段更加高超,王太後則隻能誇句心性堅韌,屢戰屢敗亦不服輸了,畢竟爹生娘養的腦子聰慧差異就擺在那了。
這對謝璋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就是王太後再想要提拔拉攏母家,甚至想法設法地把王家的表妹塞給他做後妃,但比起陳太後同陳愈想要前朝後宮合作架空他當個傀儡皇帝來說,自然要好頗多,偏偏謝璋明麵上還因著孝道這個大名頭,不能直接摻和進去兩位太後的鬥法,所以季太師便勸他早日迎娶皇後,按著祖宗規矩,後宮掌事之權理應歸於天子之妻,這是規矩也是體統,有這樣名正言順的名頭天然就占了利,也能叫謝璋好把全部心思放在前朝政務上。
原本謝璋與季太師選中的便就是盧淵嫡女盧靜識,盧家世代清白,太宗時期還曾出過大儒,在文臣清流當中頗具良名,如今這代雖未有拔尖的高官顯宦,但都是地方上的能臣,同陳家也沒有牽扯,盧靜識自身性情溫和機敏,算是為後的極佳人選。
隻是如今雖未明言,但看謝璋無意再高高抬舉盧淵一把,季太師也明白謝璋改了主意,雖不解謝璋不知為何地突然變了心思,但遴選後妃總歸是皇家家事,季太師在這方麵向來不會多言。
“太師知道朕原先是有幾分想法與決定的。”謝璋漫不經心地笑起來,執墨筆的手不在意地在紙上胡亂塗抹著,嘴上輕描淡寫道,“隻是沒成想世事難料,所以原來預備好好的事,如今卻是不得不有些變動,朕還需再好生斟酌番。”
謝璋向著季太師笑道:“太師不必擔憂,朕心裡頭自有謀算。”他笑起來帶著點活潑張揚的少年氣,“先不說這些了,太師可知慧能禪師近日雲遊完,已回到京郊慈恩寺中隱居,朕有意過幾日也便是十七日時去寺中拜會,聽聽佛禪明明佛理,記得太師往前提起過,同慧能禪師有幾分交情,太師可願陪朕一同前往?”
季太師恭敬答道:“陛下既相邀,老臣自然願意作陪。”
謝璋挑起眉,高深笑道:“那太師可要記得備好蓑笠木屐與傘具,因為朕夜觀天象,十七日白日裡雖是風和日暄的明媚好光景,但黃昏時候可是會落下場疾風暴雨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