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觸景生情。
或許是前不久見到了與商墨言有一絲相似之人,又恰好是處在懸燈掛彩的大婚現場,去往天河秘境的路上,秦芊芊做了一個夢。
她隻是如往常一般結束修煉後進行了禪定,閉上眼,再睜開時便已來到了曾經最熟悉的那間老屋。
大紅的喜字貼在牆上,紅燭並對,光影搖曳。
她一身嫁衣如火,長劍係於腰間,與同樣穿著喜服的俊美青年相視一笑,而後緩緩相拜。
沒有熱鬨的婚宴,沒有父母師長的見證,更舍去了那些花裡胡哨的儀式,他們隻是在一座尋常至極,甚至因為常年無人修繕,以至於外表看上去有些寒酸簡陋的小院裡,拜了拜已逝的至親,然後夫妻對拜,結為了夫妻。
這不合規矩。
也與修士結成道侶的典儀大相徑庭。
可誰也不能說,他們不是名正言順的夫妻。
秦芊芊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夢,但意識卻有些不由自主地沉溺在其中,沒有及時掙脫夢境。
她想,大概是因為太久沒有見到這張熟悉的臉了,哪怕明知是夢,也不願立馬清醒。
她看著商墨言伸手撫上她的鬢角,那張風華絕代的臉上綻開一絲淺淺的笑意,而後低著頭,弱不禁風地輕咳了一聲。
她習慣成自然地要為他讓渡靈力,才抬手,便被他捉住了手腕,小心翼翼地按在胸前。
那雙漂亮得好似會說話的鳳眸倒映著大紅花燭的火光,愈發顯得波光粼粼。
“不礙事。”
他眉目含笑,眼波傳情,秦芊芊疑惑微挑的眼睛,笑吟吟地說:“隻是今日大喜,心緒有些激蕩。”
秦芊芊自幼開始修行,師尊玉照真君就是個不愛說話的性子,飛雪峰上常年冷冷清清,她又身為大師姐,向來都格外注意規矩二字,久而久之,便養成了安靜沉穩的性格。
不會嘴甜說動人的話,不會肆意張揚地展現喜怒哀樂,隨便往哪裡一站,清高冷然的模樣,活脫脫是第二個玉照真君。
哪怕後來師徒決裂,劍刃相向,秦芊芊也不得不承認,他們兩個確實極為相似。
然而,當商墨言的眼神如此溫柔地凝視著她,她卻覺得自己外表的冰霜仿佛正一層層融化——
這世上,有人不會視她的強大為理應如此,更不會忽視她的付出與委屈,即使自身身體孱弱,也願意儘己所能為她遮風擋雨。
告訴她,做人不必時時要強,如果她累了,同樣可以休息。
在他麵前,她也會被視若珍寶,被人心疼。
那目光,一點點剝去冷硬的外殼,露出了堅固壁壘之下,敏感羞澀的另一個她。
燭影搖曳,滿屋的紅暈映照在她臉上,尋常的合巹酒讓千杯不醉的修士也開始逐漸不勝酒力。
紅帳輕搖,疾風驟雨。
直到一陣輕咳打斷這滿室旖旎,秦芊芊才聽見自己帶著一些遺憾的聲音響起。
“要是早些遇見你就好了。”
夜半低語,情人間曖昧的耳鬢廝磨夾帶著些許不切實際的幻想。
“可惜不能回到過去,否則,我定然要殺去魔門,救你出來。”
“那可是魔門禁地,你孤身一人,怕是有些難。”溫和的男聲語帶笑意,柔情似水,“不過,若是相遇的時機有變,說不定我們也未必會走到一起……”
“不試試誰知道?”秦芊芊聽到這裡,倒是真上了點心,好奇問道,“你先前所處的魔門禁地,在哪?”
“魔域遼闊,我記得大約是在……”
……
秦芊芊猛地睜開了眼。
夢中那溫和的話音似乎還清晰地停留在耳畔,她來不及重溫故夢,便冷著臉,眼眸微眯,麵無表情地掃了一眼桌案上的香——
距離她入定僅過去了半柱香的時間。
隨後,她掏出玉質棋盤,掐動法訣,一把抓住那剛從棋盤中冒出頭,想要往外逃竄的無臉新娘,眼神冰冷地喝問它:“是你動的手腳?”
她這次入夢的過程存在些許異常之處,很難不令她心生懷疑。
妖魔無聲尖嘯,毫無理智地在她掌中來回橫撞。
秦芊芊安安靜靜地觀察了一會兒,強行讀取了妖魔的部分記憶,見它確實沒有其他的反應,這才慢慢放下了對它的懷疑,將其重新鎮壓回玉質棋盤中。
修士很少做夢。
到了秦芊芊這等境界,即便她如今的修為隨著重生又回到了當年的水準,意識與神魂卻不會改變。
按理說,隻要她不願意,就不會被動地沉湎於過去的夢境中,可她剛才分明感覺自己有些不受控地在夢中又經曆了一次前世的新婚之夜。
而在她結束修行,開始入定前,唯一做過的事,便是抽取了這隻無臉妖魔的記憶,查閱了其中關於魔域的那部分知識。
因此,她下意識地便認為是這妖魔暗中留了什麼後手,從而影響到了她的感知。
可細細檢查後,秦芊芊推翻了這個結論。
她的身體狀況好得很,這具年輕,沒有經曆過經脈重塑的身體,通透澄澈,絲毫沒有中了什麼邪門招數的跡象。而妖魔的記憶雖然有些混亂,卻十分簡單,也沒有任何對她暗中下手的可疑之處。
所以……隻是她心有所念,這才夜有所夢罷了。
……
秦芊芊按了按眉心。
如此真實沉靜的夢讓她的思緒也有些翻騰。
甚至,一閉上眼,商墨言的容顏就清晰地浮現在她腦海中,連帶著他在夢中所說過的每一句話,也都在耳畔回響。
“魔域……”
秦芊芊低語著,反複比照從妖魔那搜刮到的記憶,思考了片刻,開始試著在心中勾勒出商墨言所在的魔門禁地的大致方位。
商墨言是被魔門擄去試毒的低賤藥奴,要不是福大命大,挺過了一次次慘無人道的實驗,最後連魔門的絕命之毒都沒能徹底要了他的命,他早就化為魔域的一抔塵土了。
正是因為他僥幸活了下來,體內的諸多毒物糅雜,陰差陽錯使他保持了容顏永駐,魔門覺得他體質殊異,才將其當作了與眾不同的實驗體,保護性地安置在了尋常弟子難以接觸的禁地裡,以供專人研究。
商墨言不能自由活動,被困在魔窟的日子裡也幾乎沒有窺見過魔門整體布局,對禁地位置的了解也僅來自於道聽途說,以及他偶爾觀星推測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