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漂亮到近乎妖豔的鳳眸自裂縫中擠了出來。
長長的睫毛輕顫,鳳眸緩緩睜開,與之相對的,則是青年原本的一雙眼睛仿佛遇見了什麼恐怖的東西一般死死緊閉。
若是有旁人看見,定會為青年眉心間生出的第三隻眼感到恐慌。
偏偏此時庭院中就他一個人在,隻有滿院的紅燈籠見證著這詭異的一幕。
那隻鳳眸望著秦芊芊二人離去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像是在確認什麼。
隨後它轉動著,四下環顧一圈,落在由遠及近的“流星”上,微微一凝,接著又漠然闔上。
而隨著鳳眸閉合,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伸進那道眉心裂縫中抓住了這詭異的第三隻眼。
那手輕輕一握,鳳眸無聲湮滅。
而後,那道刻於眉心正中央,仿佛被撕裂開的縫隙又漸漸合攏,不著痕跡地隱匿,直至融入肌膚,徹底消失不見。
“唔——”
下一瞬,青年低低地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閉上的雙眼還來不及睜開,整個人便身體一軟,不受控製地向身後倒去。
“公子!”
“誒——少爺,快,快!”
腳步聲驟停,七嘴八舌的呼喊聲在青年倒下的一瞬間塞滿了小院。
幾乎是同時,一個身著勁裝,背負長劍的年輕人從天而降,落在了青年身旁,抬手扶住了他。
掃了一眼不省人事的新郎官,再看了看四周喜慶平整,怎麼也不像經曆過妖魔肆虐的庭院,這位玄心宗弟子發出了最簡單的疑問——
“嗯?”
誰也沒有看見,就在這位林公子的腳下,他的影子輕輕地晃了晃,而後似乎因為月光被周圍人遮擋,悄悄地變得黯淡了幾分。
……
林府外圍,轉角。
無人窺見的陰暗之處,一團陰影倏地產生了一絲波動,猶如平靜的水麵被人擲入了一粒石子,漣漪緩緩漾開。
一道模糊的人形虛影從中走了出來。
他回頭看了眼此時突然變得人聲鼎沸的林府,不知想到什麼,微微挑眉,而後如閒庭信步般怡然自得地踏入了月色中。
林府不遠處便是一條寬廣長街。
已經入夜,除了兢兢業業的打更人,和少許喝得爛醉的酒鬼,路上幾乎看不見行人。
商墨言悠然地穿行在長街上,他虛幻縹緲的身體在月華沐浴下似乎正一點一點凝實。
然而,即便從他人身旁經過,卻也沒有誰對這種詭異的現象投來注視。
一直到路邊再也無人經過,隻剩下冷風呼嘯的聲音時,他的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頎長的黑影。
——那是一個從頭到腳裹得一身黑的男人。
月光照耀在黑影身上,隻能看見他束得有些散亂潦草的發髻,再往下,則是一張將麵容遮擋得嚴嚴實實,猙獰恐怖能止小兒夜啼的惡鬼麵具。
那黑影低沉地開口:“見過尊上。”
“嗯。”商墨言微微點頭,並不意外這道突兀響起的聲音。
就在說話間,他的身形再度凝實了幾分。
黑影抬眼看去時,他已然擺脫了那副虛幻模糊的表象,一雙漂亮妖異的鳳眸若有所覺地回頭望了過來。
黑影立刻垂眸。
哪怕他知道,這隻是尊上丟在外麵代他行走的一具身外化身,也不敢貿然打量,以免不小心觸怒了這位掌握著無數人生殺予奪權利的魔門之主。
商墨言早已習慣了各種各樣的視線,因而沒有怪罪下屬直視的目光,隻隨意地說道:“林府那邊的‘眼’已經沒用了,以後不用再管。”
留在林元晉身上的眼睛乃是魔門的一種特殊法門,可以通過被施法者的眼睛來窺伺周圍的一切。
若是施術者神魂足夠強大,還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對方的神智,操縱對方的言行。
商墨言常年在魔門禁地閉關,手中卻有不少這樣的“耳目”,留在清河鎮的“眼”算是他過去用得比較順手的那一個。
無父無母,又長年體弱,平日裡不愛拋頭露麵,與鄰裡鄉親談不上熟絡,身份卻也不至於過分輕賤,即便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也不容易被察覺。
這樣的人最適合拿來作為掩護。
然而,遇見天靈宗的這對師姐弟後,商墨言卻主動捏碎了“眼”,輕易地放棄了從前因林元晉而在清河鎮留下的所有布局。
黑影應了一聲“是”。
頓了頓,他有些遲疑地問道:“尊上暴露了嗎?”
顯然他也知道那座院子裡發生的一切。
商墨言搖搖頭。
倒不是覺得對方察覺了他的存在,隻是他多疑慣了,不願意留下任何容易暴露自己的蛛絲馬跡。
“他們沒發現。”
不過,他看得分明,那天靈宗的首席弟子雖然並未窺見端倪,卻還是敏銳地意識到了冥冥之中那一絲異樣,本能之下對他多有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