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被秦芊芊拘走的那隻妖魔，商墨言那雙好看的鳳眸微微眯了起來，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冷光。
這些年，魔域裡的妖魔異動越來越頻繁。
起初，他以為是門下那群無法無天的魔頭，又或者是其他龜縮在魔域的邪修組織搞了什麼鬼。然而，等他摸著線索追查下去，越來越多的疑點卻指向了對麵——
妖魔背後有仙門的影子。
商墨言不喜歡那群作惡多端的魔頭，但更厭惡那些道貌岸然的所謂正道中人。
自古正邪不兩立，自詡正義的仙門修士見了魔修和妖魔，往往就跟見了天敵似的，二話不說就要動手斬妖除魔。
這兩個水火不容的群體，又怎麼可能有合作共處的可能？
其中必然有陰謀。
商墨言猜不到是什麼陰謀，但不妨礙他意識到有人在利用妖魔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原本魔域幅員遼闊，隻是動幾個妖魔，商墨言也懶得搭理。可此人明顯所圖甚大，隻是無意間窺見的一絲端倪，費勁力氣撬起冰山一角，都能發現這一布局牽連深遠，連魔門都被裹挾在內。
這就不能視而不見了。
再怎麼說，他也是魔門之主。自己的地盤哪能容忍他人放肆。
隻是，幕後之人隱匿極深，多方追查之下也僅僅是讓他鎖定了幾個可疑的目標。
天靈宗，就是其中之一。
……
商墨言隻是念頭一轉，無數的思緒便在腦海中過了一遍。
然而，想歸想，他也沒有停下腳步。
山間多風，不時有山風拂過，吹得衣袂翩飛。
商墨言一襲白如雪衣，在這密林之中本是極易剮蹭臟汙，然而所過之處，卻仿佛有一陣無形的風將兩側茂密的枝葉撥開，為他留出寬敞的去路。
他如同出門踏青遊玩的富家公子般，散漫而又舒適地穿行在山林間，偶爾抬頭望一眼天，下一步再邁出時，便隨之改換了方位。
商墨言能察覺到秦芊芊師姐弟二人離他並不遠，但他的神識鎖定了對方，卻沒有急著找過去。
他的確是因為這兩人產生了好奇心，又因為魔門記載的那個傳聞，才順道跟來了天河秘境。但在這裡時，他發現傳聞的確有幾分可信度。
當他神識彌漫開來，覆蓋整個秘境，並向下開始深挖時，他很清晰地感知到了一層堅固的“牆”，以及隔著牆傳遞出來的如同心跳般的律動。
仿佛有什麼沉睡已久的事物正在地下緩慢蘇醒。
商墨言不由得提起了一點興致。
看得出來，秦芊芊師姐弟也是衝著秘境裡的天材地寶來的，從他們知道“暗河”來看，想必身上也有什麼秘密。
但顯而易見的是，他們所知道的秘密有限——要不然也不會到現在還在附近徘徊。
既然如此，他也沒必要緊跟著他們，隻要保證這兩個天靈宗弟子沒有脫離他的感知範圍就行了，現在他更想知道秘境地下到底還埋藏著什麼。
會是真正的長生道果嗎？
商墨言又是一步邁出，無形的波動順著他的落點擴散開來。
咚——
就是這裡。
他又感受到了，那無聲跳動的震顫。
還有，與這地心深處的律動同時響起的巨響——
“嘭！”
毫無預兆的，一個猶如氣泡般的透明光團猛地衝出湖麵，然後淩空拋出了一道弧線，接著以高速下墜的姿態，狠狠地砸在了大地上，發出震天聲響。
光團破碎，水汽混著沙塵冉冉上升。
一陣風吹散塵埃，露出了地上倒得橫七豎八的一群年輕人。
商墨言驀地停下了腳步，盯著山坡下那個約有半人深的巨坑，眉頭微蹙。
“暗河”雖然更容易直達秘境深處，但進來後卻一樣是隨機落地，這群人就這麼巧，剛好也來到了這裡？
……
山坡下，一身狼狽卻依然可見氣質不凡的年輕人們很快坐了起來。
他們之中修為最差的紀靈芸也已經達到了築元境，更不用說其餘天賦更好之人。如果不是突發意外，以他們的實力絕不會落到如此狼狽的地步。
隻是一個呼吸的功夫，眾人就已經平穩了氣息。
“薑師兄，你沒事吧？”
紀靈芸睜開眼，立刻看向還在閉目調息的俊秀青年。
他們都穿著統一製式的弟子服，白袍打底，頂多是在外衣上多了些個人特色與巧思，但都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天靈宗內門弟子的服飾。
青年的衣襟上便繡了一柄柄金色的小劍。
他的膝上也橫了一把長劍。
長劍入鞘，並無鋒芒，但他坐如青鬆，整個人便像是一個出鞘的利劍，哪怕閉著眼也能感覺到他周圍縈繞著一股無形的劍氣，隨著他緩緩吐納，劍氣也變得愈發鋒銳。
聽到紀靈芸的聲音，薑景恒這才睜開眼，對上她關懷的目光，輕輕搖了搖頭說：“沒事，隻是正好有所感悟。”
少女的眼睛猶如一汪秋水，原本望向他時似乎彌漫著淡淡的水霧，波光盈盈，如泣如訴，但聽見他的回答後，立刻像是雨後初晴般瞬間明亮了起來。
她歡歡喜喜地撲到青年身邊，拉住他的胳膊說道：“太好了！恭喜薑師兄，沒想到你劍道天賦那麼高，在這種情況下都能有所突破！”
說完，她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有些為難地咬了咬嘴唇，水做的眸子忽閃忽閃，隱隱含著水汽，小聲道：“都怪我拖累了大家，還好薑師兄和大家都沒事，不然我真是於心難安了。”
劍道天賦高……嗎？
薑景恒想起那個總是冷若冰霜的少女和她手中那把平凡得仿佛尋常鐵劍一般的長劍，心中升起的那一絲淺淺的喜悅也隨之淡去。
和秦芊芊相比，他的天賦實在算不上高。
不過，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又恰逢突破，確實還是值得開心一下。
於是，薑景恒笑了笑，算是回應少女的恭賀和自責。
“都是同門師兄妹，本來就應該互相幫襯，彆說什麼拖累大家的話，你一開始又不知道那裡會有危險。”
雖然的確是紀靈芸提出要去那座小鎮落腳，但誰也不會想到那裡藏著一個化靈境的魔修，這是意外，實在怪不到她身上。
隻是過程確實太驚險了些。
他們一行人修為最高的薑景恒也才結嬰，四階對五階，又拖著幾個三階和吊車尾的紀靈芸，能全身而退已經是福大命大了。
果然，薑景恒一開口，立刻就有聲音附和道：“對啊，這也不是小師妹你的錯。”
“就是！”
“大家既然決定陪你來天河秘境，肯定都是自願的嘛。”隊伍中又有人附和道。
“等到紀師妹這次回去，大概就能凝丹了，到時候大家都差不多境界，以後再組隊探險就更有把握了！”
“沒錯沒錯……”
“……”
七嘴八舌的聲音在隊伍中響起，紀靈芸眼中的那一絲歉疚也慢慢淡去，轉而浮現的是滿滿的動容。
“唉，看來大師姐一開始不讓我來秘境是有道理的……謝謝大家費心幫我，等回到宗門以後，大家如果有什麼事儘管和我說！”
“大師姐她……”
聽到這熟悉的三個字，原本還在說話的人也都靜了下來。
一時冷場。
一個頭發卷曲，混雜著幾縷紅毛的少年哼了一聲，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就聽薑景恒打圓場道：“好了，既然大家都沒事了，那就走吧。”
他們是陪紀靈芸來秘境采集靈藥的，沒從彩虹光門走還能順利進來已經是走運了。那新通道頗為怪異，有些叫人不安，實在沒必要在這裡耽誤時間。
薑景恒說完，剛要帶著眾人離開，一抬頭，卻發現對麵山坡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白衣少年，也不知他這麼默默地看了他們多久。
那少年逆著光，有些看不清臉。
不過，隻看其周身氣度和令人有些琢磨不透的修為，便知這肯定是個高手。
天河秘境雖然不是危機重重，但由於來的修士實力不算很高，往往也會選擇結伴而行，敢於獨身行動的，實在有些另類。若不是初出茅廬，不知天高地厚，就是另有倚仗。
看起來，這少年就是後者。
不過，天河秘境內雖然沒有妖魔和魔修，但修士間也不是一團和氣，該有的齟齬還是會有，誰也不能保證遇見的人全都是友非敵。
想到這裡，薑景恒微微一驚，立刻問道：“什麼人？”
隨著他話音落下，在他的視線裡，山坡的另一邊，又有兩道熟悉的白衣身影從山林中走了出來。
俗話說得好，大家相聚在這裡，一定是緣分——
哦，也可能是孽緣。
秦芊芊看看山下的“熟人”，又看了眼隔壁山坡上的陌生少年，不知為何有些感慨。
想了想，她說了一句：“好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