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家心說:厲害,這人一聽就是當大官的料!
男人說話的時候,馮亞娟正在跟著沈太太學做肉丸子,後者原本還擔心她說下廚就是為了好玩,哪知道這位貴小姐倒是一板一眼,她還對沈太太道:“外子吃飯口味刁鑽,連我家積年的老廚子都不入他的眼,但他總說沈太太最懂飲□□髓,所以這次我是特意來府上學藝。”
一句話,把沈太太哄得真是個心花怒放。
等到午飯時,因為滿桌都是家常菜,沈宇軒還有些歉意,馮亞娟忙道:“豆腐得味,遠勝燕窩,海菜不佳,不如蔬筍,小菜做的好比大菜更不容易。”
這時廚子才把一盤肉丸子端來,諸人把它蘸上花椒鹽,再一口咬開脆香的外殼,哎吆,肉餡雪白細嫩,味道相當地道。
沈太太讚道:“這東西是老北平的代表菜,看著容易,做好吃了也難,不錯!”
沈宇軒砸吧著嘴道:“親不過姑舅,香不過豬肉,好吃、好吃!”
顧東籬則就著妻子的手吃了好幾顆,才道:“我夫人這哪像生手啊,跟大廚也差不多了!”
馮亞娟笑道:“那我多學幾樣,回頭天天燒給你。”
顧東籬笑道:“那我可舍不得。”
沈氏夫婦見他們小兩口蜜裡調油都不知道避著人,都忍不住低頭想笑,連寶詩和夢家兩個也不由咧開了嘴。
大概是顧東籬幫忙牽線,沒多久沈宇軒就找到了滿意的房子。
據說這個新式洋房,不僅每間臥室都有抽水馬桶,連熱水汀和冷氣機都是配備齊全的,之前的主人乃是位駐華使節,因為急著回國,用很便宜的價錢就給處理掉了。
沈家隻要稍微再刷刷牆,補補漆,打掃乾淨就能搬進去。
夢家終於要有自己專用的馬桶了!
因為擔心搬家後再聯係不上十良,她這才接連跑了幾趟大眼胡同,都沒見到十良,有人說她跟小翠仙出去學藝了,也有人說她去幫人做工。
就在她還為這事兒悶悶不樂的節骨眼,家裡又接連發生了幾件令人不快的事兒。
那天是冬至,北平下了頭場大雪,早上夢家還沒起床,先聽見院子裡有咯吱咯吱踩厚雪的聲音,然後才是姐姐和丫頭們的笑聲,另有仆婦急道:“姑奶奶們彆急著玩,叫我把這院子裡的雪掃一掃,不然待會腳步把雪夯實凍成了冰疙瘩,那是要摔跤的。”
夢家一聽,來不及穿上棉襖,披了衣服就下地奔到窗前,把窗簾掀開朝外一看:白剌剌的一片冰雪世界,刺目得很,寶詩穿著紅襖,正在那裡蹦得歡呢!
她正看得出神,門“吱嘎”一響,推門進來的大丫環荷姐,見她仍光腳立在地上,驚道:“小心凍著了,快回炕上,我把熱乎的衣服給你拿來。”
不一會兒荷姐就拿來預先用熨鬥熱過的棉褲夾襖,低聲道:“等搬了新家,房裡開著熱水汀,穿件薄衣服就夠了。”
夢家等不及吃早飯,穿好衣服就衝出房門,瘋狂地在雪地裡跑來跑去,這天可真冷,身上剛聚集起的那點兒熱氣一會就沒了,就是穿著厚厚的鞋子,也跟光腳踩在冰上一樣。
她這裡玩得正儘興,就聽見一個陰陽怪氣地聲音說:“哎呀,二丫頭穿得跟個球一樣,又肥又笨。”
好心情頓時沉入水底,她循聲望去,原來說話的乃是二叔沈宇昂。
夢家因為雲姐的緣故,早就看他不爽,今天真是新仇舊恨都攢到了一起,立刻就衝了過去。
她知道對於嘴賤的人,應對的核心邏輯就是:直抒胸臆!
於是就見她把襖邊對他一翻,說:“大冷天不穿這麼厚,那不叫凍死嘛!再說了,您是我長輩對吧,可您看看,我這渾身裡三層外三層,哪件是您買給親侄女的?您來親哥哥家,是空手來的吧,後來您給哥嫂買過一件禮物沒有?總之,您住我家的房,吃我家的糧,睡我家的丫頭,還笑我家的姑娘,您的良心都叫狗給吃了嗎!”
丫環仆婦們見了這陣仗,先是一驚,繼而便都是忍俊不禁的樣子。
再看那位二爺,被擠兌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又不敢發火,樣子十分可笑。
這時沈太太早來了,她誠心看小叔子出醜,便故意躲在樹後不亮相,心想這丫頭編得詞兒還挺押韻,敢情這是唱上了?
一直等到沈宇昂落荒而逃,仆婦們這才忍不住笑出聲,張媽說:“二小姐嘴皮子真利索,太太不敢說的,全叫你給抖摟出來啦。”
荷姐也笑道:“你們家都是文雅人,怎麼就養出了你這個潑辣貨?不過罵得真是痛快。”
隻有夢家知道,但凡你動了肝火就會傷身,哪怕罵人一頓,也非常勞神。
所以不論外人聽著再痛快,當事人也隻是痛而不快。
她告誡自己再不要為這樣的人動氣,這才一屁股坐在走廊的石墩子上,對荷姐道:“我累死了,你們快給倒熱茶,再幫我捶捶腿。”
沈太太這才笑著從大樹後麵出來,說:“擰你的嘴還差不多!他好歹是你二叔,等著晚上被你父親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