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光的校慶活動就在年底,加上元旦,自然少不了女生畢業班的添磚加瓦,校方甚至為此策劃了音樂劇、慈善時裝表演,點名要求參加的女生,其父母長輩在北平名利場上,都有一席之地。
但具體到角色的分配,那就是一場混戰。
在女生們口中,綽號“煤氣罐精”的黃誌清,人如其名,但她偏偏想演女王,鑒於她的姑父在南京衛生部掌握著實權,最後也就得償所願。
有人對夢家抱怨,恭維她生得高挑,按說更適合這個角色。
這樣挑撥離間的話,夢家再狂妄也不會接口,忙道:“我唱歌是開口跪,音樂老師安排演啞女,也算慧眼識人。”
她覺得沒必要巴結黃,但更沒必要豎敵,那就少說幾句,免得話傳話引發誤會。
音樂老師還說屆時會有不少報紙過來拍照報道,請女生們回家務必要備好時裝表演的服飾,有誰想進行才藝演出,也可速速報名。
夢家卻知道,那時候的報紙拍出來的人物特寫,由於技術所限,看上去不是鬼就是通緝犯,不比後世的初代身份證照片強多少,她寧可不上報紙。
音樂老師見報名才藝的人不多,慫恿夢家道:“沈同學,你不是一直在和劉三傑學畫畫,要不要現場畫一幅,或者寫幾個字?”
夢家忙道:“我學得是西洋油畫,畫一副至少得半年,不適合上台。”
音樂老師又去鼓動馬麗麗,她笑道:“我吃瓜子是絕活,一次能磕兩個,行嗎?”
眾人大笑,夢家說:“就算你願意,上哪兒給你找個超級放大鏡擱在嘴邊呢?”
音樂老師知道這幫孩子不願拋頭露麵,隻能算了。
等她走遠了,才有人小聲道:“才藝好比打麻將,是用來自娛自樂的,誰沒事兒上台表演打麻將啊?”
她們正在排練室裡嘰嘰喳喳,就有個鄰班女生過來敲敲夢家手臂,小聲找她商量說:“我被安排了小醜的角色,但是那衣服是男式的,褲子都拖地上了,你個子高,咱們要不要換換?”
夢家立即同意了,馬麗麗知道後撇嘴說:“她就是覺得小醜扮相不好看,怕被自己的達令看到了笑話,這才撒謊找人換。”
夢家笑道:“小醜善長插科打諢,很適合我,醜就醜吧!”
馬麗麗拍了下她肩膀,看著黃誌清那邊方向,笑道:“就是,演了女王未必是就是真女王,演了小醜自然又不是真小醜。”
黃誌清即使排練,手上也戴著比她眼珠子都大的寶石戒指,腳下的高跟鞋更是趕上了高蹺,聽說她課餘的時候,常去清華、燕京閒逛,說是想看看夢想中的學府長什麼樣子。
女生們背後都在笑,哪裡是什麼夢中學府,她分明就是獵夫去了,畢竟“北大老,師大窮,燕京清華可通融”這句話,也不是市麵上最近才流行的。
今天排練的間隙,黃誌清又在那裡說什麼清華園的荷花池,好像那地方是她家後花園。
馬麗麗看不慣她,故意對其她女生笑道:“我有個熟人在師範女校讀書,後來她去了趟燕京大學理學院,整個人都激動地不行了。”
大家笑道:“怎麼了?”
馬麗麗起身,做出在人海中艱難跋涉的慢動作,隻見她臉帶興奮,“掙紮”著說:“烏泱烏泱全是男人,操場上,食堂裡,大禮堂,潮水一般!”
她一邊做出渴望神色,一邊揮舞著手,“嘶啞”著嗓子道:“男人,我要清華的男人!”
黃誌清臉色煞白,本想忿忿起身離去,奈何高跟鞋不給力,怕被它撂倒在地丟臉,故此也隻能板著臉坐在那裡強撐。
夢家則抱著馬麗麗的肩膀,笑得蛋疼,哪怕她並沒有那個器官。
即便是周末,學校的晚餐也很簡單,並沒有什麼大餐,華光采取住校製度,要兩周才能放她們回家一次。
因為每到無法回家的周末,關燈後的主題基本就是精神會餐。
由於沈家出了名的會吃,夢家常常是演講主角,像今天的上半場,她先談了“麒麟大桂魚枇杷蝦雞絨粟米白炒響螺冰糖圓菜八寶葫蘆鴨”,後來又開始說“油爆蝦自製熏魚白切雞紅燒肉焙冬筍丁河鯽魚塞肉皮蛋”。
一席話下來,說得大家嘴裡都冒酸水,馬麗麗突然喊了一聲,恨恨道:“沈夢家,像你這樣的人實在是禍害,不如宰了炒給大家吃!”
大家拍手稱讚,突然就有人提到了前幾天遊泳館裡出現的那張海報,有女生道:“這件事倒成全了杜欣馨,她撕海報就是為了出風頭,好在男生跟前顯擺自己衣服和身材,你們看看她那衣服,屁股繃得像開花饅頭。”
馬麗麗脫口道:“她至少有那個膽子上去撕,你怎麼不去呢?”
夢家忍不住道:“那倡議書誰寫的?怕不是傻子吧?”
林靜芬難得插了句話:“唐力麗,北平首富家的三小姐。”
馬麗麗大叫:“又是她?唐家也是大戶,怎麼就養出了這樣的閨女!”
夢家歎口氣,儘管她們兩個也算打小認識,學校裡真是毫無交集。
女人之間彼此看一眼,就知道不是同類,她和唐力麗三觀不合,話不投機半句多。
她也不明白,唐力麗這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家裡不缺錢,也見過世麵,怎麼滿腦子都是些守舊迂腐的觀念?
馬麗麗小聲道:“我跟你們說,她並不是唐太太的嫡出,她是姨太太養的。”
喔,眾人總算找到了個充分滿足八卦之心的答案,哪怕沒那麼科學。
好容易熬到了周末回家休息,寶詩知道妹妹喜歡看電影,提早就定下了包廂帶她出去。
晚飯剛結束,姐兒兩個就乘著沈太太的專座朝城西過去。
車子經過一家戲園子時,夢家突發奇想要過去看,寶詩無可奈何道:“車子就停路口,你趕緊過去看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