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姐走了,夢家在偏廳又坐了一會,突然聽見有人推門而入,原來是沈太太和三姑姑進來說話,偏偏這時候她的腿腳坐麻了,想起身而不得,隻能坐在屏風後麵,剛想喊她們,就聽見母親的聲音:“你真的要去‘他’家隨禮啊?”
夢家立即明白,這個“他”指的是三姑父,聽聞他在外麵養了個姨太太,前陣終於喜得麟兒,雖然大老婆還在,他也立即昭告天下自己的王位有了繼承人,大家私底下都說:宇秀這些年,丈夫雖然不著家,一點不耽誤她的愛吃之心,身材養得特彆魁梧雄壯,如果她想去丈夫的小家,誰敢陪啊?她那身板要真砸起場子來,肯定很費爺們兒。
宇秀聽了大嫂的話,先是把眼睛一瞪,繼而又笑道:“我是那麼潑辣不講理的人?”
“真不鬨事兒?”沈太太表示出極度的不信任。
沈宇秀一撇嘴,肥胖的肩膀側成一堵牆,“你妹妹我是那種人嗎?要鬨早鬨了!”
她輕蔑又不屑地說。
沈太太看著眼前這個過於風輕雲淡的女人,有點不相信是真的。
她遲疑道:“大過年的,不吉利的話我也不想說,但你哥和我都想好了,你要真的不想和那人過,這裡就是你的家”。
沈宇秀笑道:“多謝你們的美意,可我女兒怎麼辦?是丟給那個沒良心的爹還是寄養在舅舅家裡呢?我就不想離,我就耗著他,住著他的大房子,頂著他們家大老婆的名聲。將來我女兒嫁人,還得讓他大出血!誰叫他當初享了沈家的好處?他不能就這麼吃光抹乾淨。”
沈太太還想再勸,沈宇秀忙道:“我長相平庸,就算離了,還是單身一輩子,即便能找到,人家十有八九也是看沈市長的顏麵。我不如就和他混著,自己做點生意買賣,圖個自在,大嫂和大哥的心意,我領了。”
果然,第二天沈宇秀和好多朋友親戚,浩浩蕩蕩地去了姑父的小家,到了之後,三姑姑不但沒有鬨事兒,反而表現得大方得體。頓時在親友圈裡就有了個“厲害是厲害,但是人家講理”的名聲來,也有人說指不定這女人在謀劃一盤大棋。
世道就是如此,男人當了王八不作聲,彆人要說這男的“窩囊”,而女人當王八還不作聲,彆人多數會誇你“識大體”,甚至還會有人認為你是心機深沉。
春節裡最後一天假期,沈宇軒兩口子去了唐家做客,不過他們夫妻兩個現在身份不一般了,輕易不會像過去那樣,在彆人家裡從中午待到晚上。
他們過去也就點個卯,和金融界的巨商大賈喝喝茶,吃上幾口菜而已。
等到兩口子回來,寶詩問起席麵上的情況,沈太太感慨說:“唐家真是有財有勢,去了一屋子的客人,不是這個司長,就是那個廳長,最不濟也得是北平銀行界的翹楚,尤其是唐太太,說她前兒補了一顆牙都要一千多塊袁大頭呢!”
夢家哈哈大笑,問:“這麼貴,是一斤重的大金牙嗎?”
寶詩聽了大笑不已,沈太太卻沒有笑得出來,乃是不斷歎氣道:“可惜,可惜。”
原來這次做客,沈太太終於見到了唐家的兩個兒子,對唐力瑋印象尤其好,奈何太太團裡有人跟大家透露,唐力瑋並不是唐太太嫡親的長子,乃是唐先生前頭的原配太太生的。
唐家能有如今的局麵,仰仗的也是眼下這位唐太太的娘家兄弟,所以唐家名下的銀行和工廠,股份多數歸二少唐力群所有,將來除非唐太太母子大發善心,力瑋才能拿點零頭,否則也不會比窮光蛋強太多。
何況如今唐力瑋在法國學的又是藝術,彆說發財,養活自己都有疑問,沈太太這才連說可惜。
她對丈夫道:“這孩子當初就該學商業管理或者鑽研學問,要麼想辦法討父親喜歡接手一部分的買賣,或者去大學裡當個學者。可他偏偏學什麼藝術,等於拱手把家業讓給弟弟,自己也賺不來幾文錢。大戶人家的閨女,誰願意跟他受這個苦?再說他也不像個爭強好勝的主,將來隻能在小門小戶裡尋一戶媳婦了。”
沈先生聽完妻子的絮叨,詫異道:“你這觀點太市儈,聽得人不是滋味。”
夢家也道:“力瑋再不濟,也不至於沒飯吃,做一個不汲汲營營的富貴閒人,挺好的啊。”
寶詩笑道:“好什麼!嫁給他雖餓不死,看著身邊的小叔子發財進寶,自己相當於守著金飯碗討飯,那口氣能順下來才怪!”,
沈太太本來覺得力瑋一表人才,又是唐家長子,心裡甚至動了撮合的念頭,現在隻覺得“白馬中看不中騎”,還是不要動這個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