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年裡最後一個月下了好幾場雪,等到雪霽天晴,地下的塵土都被化的雪水沾濕了,雖有些風卻刮不起來,天空晴朗澄明,仍然凍得很,出行卻很方便,正好合適過春節。
過春節前幾天,夢家特地拿著喜歡的某位女明星的玉照,對自己的tony說:“我能不能也做一個她這樣的發型?”tony接過照片,端詳了一下,看著夢家的臉,說了三個字——她臉小!
夢家隻好安慰自己,我是國泰民安臉,所以看著大一點。
接下來,趕巧沈宇軒大年初三過生日,又是立春,家裡真是熱鬨非凡。
從早上起,來拜年的、來拜壽的人絡繹不絕,連她許久不見的三姑姑沈宇秀都帶著女兒來了,晚輩裡麵,新任的梁秘書,剛結婚的劉玉章夫婦也來了。
沈宇秀這時已經和丈夫分居,不過三姑父人雖沒有到,還是派人送上了一份大禮。
劉玉章上海來的太太已經適應了北平的生活,打扮上也漸漸朝這裡靠攏,今天她頭發燙成長卷,發卷梳得很高,穿件玫紅的旗袍,外麵披了件貂皮短大衣,那樣式一看就是學著北平貴婦潮流,梁秘書哪怕到上峰家做客,也是一副辦公的模樣,脊背挺得筆直,隻要沈宇軒一開口,他就露出聚精會神的樣子,好像要儘力領會他的意思,以便隨時回答。
至於她的三姑姑,結婚沒幾年她的婚姻就露出不幸的真麵目,局麵一直延續到現在,姑姑說自己在外麵搗鼓買賣,賺了不少錢。每次回大哥家,或者去天津看親媽、二哥,都大包小包地帶好多禮物。
有人打趣,讓她儘快把丈夫從外室姨太太搶回來,或者找個相好的,她就不遺餘力地罵:“光說嘴,也不幫我劃拉!你們倒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瞅瞅我,都旱成啥樣了?”
這天中午擺酒時,夢家獻上的禮物是一幅親筆繪製的油畫,寶詩則是專門從歐洲給老爺子定製一件最新款的軟呢大衣,穿上又輕便、又暖和。
後來不知是誰說起了酒,沈宇軒得意道:“我家裡也有個地窖子,裡麵總放著幾壇酒。已有十二年,用句爛熟的話來讚它,可以說是爐火純青。”
在座的人就嚷著要喝,仆人們一小會兒功夫就搬來個酒壇子,上麵的泥封剛剛揭開,就聞到一股醇厚的酒香,等到封口被拿去,仆人們用酒漏子打上兩壺為在座的每位倒上一小杯,那酒香味則越發的揮之不去,大家還沒喝,就已經完全被那酒香籠罩,令人醺然欲醉。
夢家不勝酒力,隻喝了一小口,就覺得從喉嚨一直到胃裡火辣辣的難受,借著更衣的機會到外麵洗臉。”
她這邊剛走,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掌聲和起哄聲,原來是大家慫恿寶詩彈鋼琴唱歌。
等到了走廊上被外麵的冷風一吹,夢家隻覺得頭暈腦脹,要不是被人扶著,幾乎要倒下來。她一麵朝偏屋走,一麵揮手叫仆婦去廚房燒碗酸辣湯來醒酒。
不一會兒,就來個小丫頭道:“廚房說酸辣湯是做不成,倒是有現成的醒酒湯,不知道成不成?”
夢家皺眉道:“怎麼做不成?過年前廚子不就該把這些食材準備好麼?”小丫頭笑道:“今年本來東西就緊張,好容易買了一箱的雞蛋,大小姐說要用蛋清拿來養護頭發,每次都是十個八個的用,所以雞蛋就沒剩下幾個,還要備著做配菜。”
夢家打發走小丫頭,心道:“善解人意真不是大姐的強項。”
因為這偏屋安靜,夢家這裡坐了一會兒,已經舒服許多。這時就聽到大廳裡傳來鋼琴叮叮咚咚的聲音,一曲作罷,就是大家的拍手聲叫好聲。
不一會大廳裡又靜了下來,估計是要散席了,這時就聽見門響,見大姐寶詩滿麵紅光的推門進來,笑道:“就知道你會在這裡貓著,那酒真是烈性,味道雖好,喝了兩杯就扛不住了,偏偏他們還不放人。”
夢家笑道:“聽說劉玉章的夫人彈琴也很不錯,應該叫她也露一手的。”
寶詩聽了,不屑的哼一聲,笑道:“也難為她了,撿到了個劉玉章,就覺得搶了塊寶貝!你記得麼,自小母親就教我們要把舊玩具,捐贈給比自己更不幸的人?”
夢家聽了這刻薄話,忍不住笑道:“噯,你真是不饒人。”
說實話劉玉章太太的存在,也有一點好處,那就是令寶詩發現自己所在世界的優越性:未婚的千金小姐總比已婚婦人在社交場上受歡迎,何況是她這樣的名門閨秀。
寶詩又想起剛才宴會上,梁秘書對她那種殷勤倍至的神情,心裡不由嘲笑:高枝上的果實隻有鳥兒能吃到,地上跑的蟲蟻隻能看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