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他正兒八經的大學專業和工作,頂多算是“美術圖案設計”,和執筆畫畫還是有區彆的,儘管他空餘時間經常花在油畫上,也很少大肆渲染。
現在,那雙晶瑩的雙眸則看得他發慌,就聽她笑道:“我就是知道!”
力瑋笑笑,說:“當初我報考專業時,本來想去巴黎美術專科學西洋油畫,但學費太貴,也沒有官費留學的名額,正好裡昂那邊的學校有官費機會,就報了‘織物設計’的專業,也算曲線救國吧。”
堂堂的北平首富,竟然因為“學費太貴”,沒給長子報考他喜歡的專業,若不是她對唐家早有所了解,真的難以想象會有這樣的事情。
一時之間,夢家也不知道應該怎麼樣安慰對方,何況力瑋看上去也不像是尋求慰藉的樣子,她隻好問:“是不是覺得很懊惱?”
他搖頭道:“有時想想人生百年,自己能做主的事兒有哪些?認真追究起來,出生時不是‘我’做主,死了也不是‘我’做主,從前沒有這個‘我’,將來也沒有這個‘我’,就算現在有一個‘我’,卻也隻是暫時的,哪裡能算‘我’呢?”
夢家心說:這口吻,誰還敢說他不是穿越來的!
她脫口道:“我也常這樣覺得,莫不說沒有‘我’不覺得遺憾;因為就算換成一個不一樣的‘我’,也未必差。反正對於‘有我’這件事,我一直以來不抱熱情。”
力瑋大笑,他以為隻有自己會說這樣的癡人癡話,哪知道還能遇到同好。
突然間,夢家朝四周看了一下,好像要確定有沒有彆人,力瑋的直覺告訴自己,她有話要說,而且還是個大事。
果然,就聽她神秘兮兮地說:“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夢家原本的預想是對方會問:“什麼問題。”哪知道他說的是“咋了”。
夢家心說:咋了?我就是想搞明白你到底是不是和我一起穿越而來的人,還能吃了你嗎!
她這麼一停頓,他也不由好奇地凝望對方:夢家本該是個活潑的姑娘,可她沉默不語時,時常顯出與她年齡不符的老成持重。
總之,成熟女子的穩重和少女的活潑,很奇妙的在她身上融合為一體,從而造就出一個矛盾又協調的人。
他見她不吭聲,突然想起一件事,說:“等我一會兒,拿樣東西給你。”
等他再回來,手裡多了張畫紙,夢家接過去一看,原來是一副鉛筆素描。
就聽力瑋道:“隨手畫的,一直放在車裡想給你,看像不像你?”
夢家好容易按捺住興奮到要大笑的衝動,展開一看,立刻愣住了:
素描速寫的核心是一雙眼睛,還有一根食指放在嘴唇上,好像在做一個“噓”的手勢。
那雙眸子,眼神深邃,意味深長,好像什麼都明白,似乎能洞悉世間的一切悲苦與歡樂,即使是陰謀在它的注視下也會現形,顯現出可憐可悲的那一麵。
總之,那雙本該屬於少年人的眼睛裡,有太多不屬於這個年齡的幽微和通透。
夢家頓時有種被看穿的感覺,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突然,她留意到速寫右下角,還簽著一個名字,赫然是“無為”二字。
夢家心中一沉,聽見自己冷靜地過分的聲音問:“你的筆名就是‘無為’吧?之前華光圖書館裡展覽的那副油畫,就是你的作品?”
力瑋點點頭,明顯地感覺到原先在對方心裡雀躍不已的某種情緒,黯淡了,甚至熄火了。
他們沉默了十幾秒,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
夢家好像終於從某種沮喪的情緒裡掙紮起身,強打著歡顏道:“舞會就要開始了,我得去更衣了,謝謝唐老師。”
一聲“唐老師”,迅速把他從身邊推開,令二人的關係疏遠到一個客氣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