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諾,重於千金,哪怕隻有天知、地知,接下來他也要想法子把人給找到!
他如何托人尋找倩雲先不提,就說隻過了兩天,力瑋這日剛從美專的課堂上下來,校工就來說有位年輕的太太來拜訪。
等他回到辦公室,隻見石屏梅打扮的光鮮亮麗,正在那裡照鏡子補妝呢。
這是她婚後他們首次單獨見麵,雖然之前的酒宴上彼此認了乾親,卻因為單科偉的緣故,都刻意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就算在一些公開的社交場合上見麵,兩個人也無非點頭打個招呼。
所以今天石屏梅的拜訪,還是挺令他驚訝。
石屏梅察覺出他的疑慮,忙笑道:“正好路過,就想過來探望下你,你是不是戀愛了?最近很難見到你。”
力瑋笑道:“真是惡人先告狀!”
石屏梅嘻嘻一笑,並不接口,而是拿她那雙明眸在力瑋身上轉了一圈,才道:“你真有了女朋友或者要結婚,一定要早早告訴我,到時我和單先生一定要送個大禮!新娘的衣服也都包在我身上。”
力瑋隱約記得石屏梅最近在上海投資地產生意,他道:“你現在服裝店還開著麼?”
石屏梅笑而不答,從提包裡摸出香煙盒子,力瑋就拿起火柴幫她點燃,隻見她深深吸一口,緩緩地又把煙霧噴吐出來,悠悠道:“不是說嫁了人就算進保險箱,何況還是個如夫人,我得趁著在他跟前還說得上話,多給自己賺點資本啊,否則人老珠黃也沒個一男半女傍身,日子肯定不好過。”
她說話的口吻除了自嘲,也不無淒涼之意,實在令力瑋倍感意外。
因為自她嫁給單科偉後,世人多看到一個備受嬌寵的單太太,除非她主動開口,誰會料想到她還有這樣的打算。
石屏梅忽然笑道:“哎呀,隻顧著發牢騷了,倒把一件大事兒給忘了。克偉想請你聚聚,大家敘敘舊;知道你忙,我不敢隨便打個電話來請,今天才特意來請唐大少爺,如何?”
她這番話說得巧笑嫣然,又有權高位重的單先生來做東,誰還能拒絕得了呢。
力瑋不由笑道:“大家都是熟人了,怎得這樣隆重?”
話一出口,力瑋腦海中驀然冒過一個想法:單科偉這次請客事出有因,也許與徐懷璋有關。
想到這裡,他笑道:“我多個嘴,是不是單先生邀請的還有彆人?”
石屏梅沒想到他反應這樣機敏,因為單科偉的本意呢,是想把唐力瑋請過去,再由他出麵調和,好叫徐、唐兩人握手言和,就此把過去的事兒不再提起,倘若能把倩雲交出來,那自然是最好。
沒想到很快就被力瑋識破了,石屏梅倒有些做賊心虛,連忙用笑容掩飾道:“要不是你舉薦,單先生也不會得一員這麼賣力的猛將,所以也叫了徐懷璋,算是陪客,大家圖個熱鬨。”
這幾句話輕描淡寫,還特意捧了力瑋,好像那徐懷璋是個不值一提的小人物。
但力瑋明白這才是酒宴的關鍵,單科偉與自己交往不多,而那徐懷璋早成為他的入幕之賓,這期間的疏遠親近和利害關係,難道他看不懂?
而且早有耳聞石屏梅在上海投資地產,也多虧徐老爺子大力支持協助,單科偉夫婦與徐家的關係,才真是密不可分。
想到這裡,力瑋突然有種失落,他想無非個把月以前,石屏梅還算自己的朋友,徐懷璋也是交往多年的同學,哪裡想到當初他曾傾力相助的兩位友人,頃刻間都與自己疏遠許多,難道他真的做錯了什麼?
果然,石屏梅被拒絕了,力瑋回絕了邀請。
這令她多少有些吃驚,同時感到傷心,因為原先她認為自己在力瑋眼中還是頗有分量的,或者用“紅顏知己”來形容也不為過。
對於交際場上縱橫多日的石屏梅而言,男女之間倘若沒有好感,誰會這樣對一個異性大獻殷勤呢?
難道真像她來之前,杜馨遺分析的那樣:一來這事兒徐家不占理,二來力瑋是個執拗的人,他不見得會因為你就特意鬆口。
可要真是這樣,那就太傷她的自尊了。
畢竟是交際場上曆練的多了,石屏梅見他一口回絕邀請,臉上依然不動聲色,而是意味深長道:“力瑋,當初你放棄了那個官職便宜了徐懷璋,我就覺得太可惜了,唐家的生意你從不參與,繪畫嘛又是個撈偏門的事業,你就不為自己將來籌謀下?”
力瑋笑道:“人各有誌,解釋多了就沒意思了。”
石屏梅不依不饒,繼續道:“徐家的事兒我都知道了,再怎麼的那也是他們的家事,就算人死了,可警察局不也沒追究嘛,你就不要記仇啦!不如給單先生一個麵子,也給徐懷璋一個機會,他如果不是很在意老同學的交情,又何必特意請單先生出麵調停?”
力瑋聽到那句輕描淡寫的“就算人死了”,頓時覺得非常不舒服。
那口吻有十足的傲慢,好像在某些人眼裡,死掉一個人就和貓啊狗呀那樣無足輕重。
見他兩隻眼睛盯牢自己,石屏梅還以為他被說動了,又用玩笑的語氣試探道:“你是不是瞧上了那小丫頭,想讓她紅袖添香夜讀書,做你的紅顏知己?”
力瑋立即回答道:“徐懷璋哪裡是在乎老同學的交情,恐怕更不是叫單先生調停我與他之間的關係,而是要借用單先生的顏麵做自己的擋箭牌,同時管我要人;單太太,我雖然是個書生,你們也不必用逗小孩子的話來哄人;至於我為什麼非要替那姐妹出頭,原因也不是你們設想的;現在是民國,人人平等,我不覺得一個胡同裡賣唱的小姑娘,身份就不如名媛仕女尊貴,您當初值得我幫,她也值得!”
說完這句,他又看了她一眼,眼神裡分明帶著嫌惡。
就聽他冷冷道:“我也從來不交什麼紅顏知己!”
說完這話,他就轉過頭不再搭理她,分明是送客的意思。
石屏梅沒想到他一向溫爾文雅的唐大少發起脾氣,真是一點不給人留情麵,那一聲“單太太”,更是把過去的交情都推翻了!
她又羞又氣,歎道:“彆的我也不多說了,隻能講人在江湖上混,狗有狗路、貓有貓路,你斷彆人的路就等於自己走進了死路,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