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夢家一眼就看破了組織者的伎倆:有人熱切盼望得到邀約,有人因為囊中羞澀被刷下。
缺錢之苦,拜金之惡,1935年和2022年的月亮,都照著同樣的虛榮世界。
顧東籬聽完她的敘述,慢條斯理端起了茶杯,半響才笑道:“夢家,我說句話,你彆不高興。”
見她好奇地望著自己,他低聲道:“人啊,不要急於通透,要慢慢通透。”
她“嗯”了一聲,好像沒大明白。
顧東籬笑笑,說:“因為人通透了,就會意識到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值得追求的,這個時候你隻會偏安一隅,本著所謂的道家思想‘了卻殘生’。叫我說,一個人最好先入世取得成就,道理也懂得越來越多,最終走到一個高絕境界,同時也獲得了通透。這樣的過程才算圓滿!”
夢家原本還想反駁“這是您的心得體會嗎?”。
可她再一咂摸他的話,竟然也覺得有幾分道理。
顧東籬又說:“你現在明白為什麼哲學家通常賺不到大錢、做不了大官了吧!因為出世之學很難構建起入世之用,而世界也不會因為你通透,就直接給你錢,或者高看你一眼!我想既然你選了大學讀金融,想必將來也是要在這個領域做點事情的,所以才和你說這些。”
望著顧東籬笑眯眯的雙眸,夢家相信這絕對是他掏心窩子的話。
這樣的道理無論是她頗有些書生氣的父親,還是從不汲汲於富貴的男友,都不會和她說的。
良師益友,莫過於此。
想到這兒,夢家不由對眼前的男人心存感激,畢恭畢敬地朝顧東籬施禮道:“顧叔叔的話,我都記在心裡了。”
再說杜馨欣“闖席”這件事,令顧夫人非常生氣,因為在她看來,階級是非有不可的,貧富差距也是必須存在的,否則上等人還有什麼資格傲視凡俗?
她來到北平後,像很多的外國人那樣,花一點錢租個清代王候人家的大房子,擺上種種古玩、家具,訓練一大幫仆役。
除了雞尾酒會和舞會,顧夫人更喜歡野外的生活,準備在跑馬場養一群馬,秋高氣爽的時候邀上人打馬球、乘騎、賽馬,打野鴨、野鵝。
至於冬天嘛,顧夫人早就想好了,要在公園裡包下整座冰場舉辦一個戶外舞會!
就是她,把各類時髦玩意帶入了北平的社交圈,創造了一種窮奢極欲而享儘浮華的氛圍,一時之間,北平的名媛闊太無不以顧夫人為榜樣,就連一些風流倜儻的公子少爺們,也以能入顧夫人的帷幕為樂事。
於是顧夫人也迅速在身邊籠絡了各色人等,她在人力調度上的本領絲毫不亞於自己的外交官丈夫,很會依據這些人的能力和性格,並適當駕馭利用。
比如北平市政廳以及商業協會的那幾個女眷,屬於死忠派。
還有一種人雖也有家世背景,也算機靈能乾,這種人對顧夫人有一定威脅,所以她會保持一定距離,不會把最實惠的好處慷慨贈與,比如沈寶詩就屬於這一類。
顧夫人很不喜歡她。報紙上有關晚宴的花絮總是和她有關,各類活動上隻要沈寶詩一來,立時光芒四射叫彆人都矮了一截。
圈子裡有名的幾個公子哥,有的明明是顧夫人收服的,可隻要這些男人涎著臉向寶詩獻媚,她一概不拒絕彆人的殷勤,有時他們偷偷朝送寶詩的花朵裡藏紙條,還以為顧夫人不曉得呢!
另有一種女人身份比較低微,她是否能出現在顧夫人的權勢範圍內,完全看她們本身的利用價值以及對她態度是否恭敬。
比如杜馨欣這種人,可謂一點家世也無,卻時刻擺出千金小姐、女明星的架子,才最令人討厭!
好幾次宴會,她都能憑著“朋友的朋友”這個身份不請自來,顧夫人初始還能容忍,等到杜馨欣不請自來出現在青年聯誼會上後,顧夫人就乾脆把她毫不留情地拒之門外。
杜馨欣惱恨顧夫人的無情,笑話她臉上都有褶子了還把自己打扮那麼花哨,彆看是個官太太,做出來的醜事兒,簡直——哎,總有一天會被抖摟出來,除非她的朋友和傭人都是啞巴。
她這樣和顧夫人公開對立,倒也贏回一部分人的欽佩,比如有家報紙主編,因為顧夫人請客漏掉他的名字,還是很仗義地替杜馨欣發過幾篇報道,無非是“北地名媛投身電影事業”雲雲。
杜馨遺見妹妹走後入魔,在名利場上樂而不疲地廝混,起先還會說幾句。
後來杜馨欣嫌姐姐管得緊,狠狠道:“你看那些女人,名聲好的,無非是沒有經過引誘或者沒有被揭發出來;處境好的,無非是運氣佳有父母庇護;地位高的,不過是嫁了好丈夫,自己又有什麼本事!得了吧我的姐姐,二哥那種沒剛性的膿包是不能指望了,你又是天生隻會做大小姐的。感謝老天,我總算是個有姿色有本事的女人,咱們等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