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女人的虛榮心(1 / 2)

寶詩原本仗著自己的社交資本以及青年會積累的成績,覺著9月份換屆後的新會長一職,已成囊中之物。

誰知被顧夫人捉到外聯部擅離職守、令杜馨欣鑽空子的事故,不僅好好地難為了她一把,更操縱選舉結果,隻令她得了個區區的副會長一職。

中秋節前兩天,等寶詩拿到顧夫人的舞會請帖後,立即忿忿道:“什麼舞會,無非是她的私人慶功宴,我湊什麼熱鬨!”

夢家勸她道:“我看你不僅要去,而且要漂漂亮亮地去,帶著男朋友高高興興地去!叫那些存心擠兌你的人看看,沈家的女兒可不是軟柿子!”

寶詩愁眉苦臉道:“可我不想看到那個老女人!她地盤兒上的那種味道,隔老遠就能把人熏死!”

夢家決定自己親自過去一趟,哪怕點個卯就走呢。說到底,大姐選舉失利這件事兒,她也有責任。

因為司機臨時有安排,她又不想做黃包車,隻能開著自己的轎車上路,幸好這年月路上機動車極少,一路上戰戰兢兢,總算把車安全開到顧府。

鏤花鐵門敞開,男仆朝她擺擺手,示意她把車子停到露天的停車場。

偌大的場地裡已停了不少轎車,她東張西望,總算發現一個最寬敞的位置,哪知道車子倒了好幾次也沒對準地上的停車線。

她今天和停車較上了勁兒,非端端正正地停到線框裡才算甘心。

是她搖下車窗,又如此這般地重複多次,總算心願達成,脊背上出了不少汗。

夢家長籲口氣,摸著車門剛想下來,就聽見有人幽幽道:“車尾還沒擺正。”

那聲音聽上去近在咫尺,夢家嚇得一哆嗦。

她定下神,四下裡張望,這才發現天色已全黑,緊貼著她車子的乃是輛黑色老爺車,駕駛位上有個紅點,一會亮,一會滅。

原來有人正在裡麵抽煙,朦朧中看不清他長相,隻能隱約看到他上衣口袋裡插著朵山茶花。

這是參加舞會的打扮,應該也是顧府客人。

隻是剛才她的精力都在停車上,如果對方不出聲,她根本留意不到這裡還有人。

“砰”地一聲,夢家關上了車門,沒再理會那人。

等她進入顧府的舞廳,感受到那種人聲鼎沸的繁華氣象,刹那間就想起上次在花園裡和力瑋聊天時的情景。

夢家不由生出一種感慨,時間真是飛快,一年複一年,也許人這一輩就這樣過去了。

今天顧夫人的打扮依然璀璨奪目,看夢家後,還說了好大一通客套話。

等到她融入人群,連忙尋找熟悉的麵孔,好容易看到何茂林,他仍舊鬱鬱寡歡的樣子,看上去懶懶的,任憑眼前多少風華正茂的漂亮女子,都引不起他的注意力。

恰此時迎麵就見一個花枝招展的年輕女子,正是石屏梅。

也就幾個月不見吧,她身上多了種時髦勁兒!說話時表情豐富、手勢很多,似乎隨時都在演戲。

她一見到夢家就上前握住對方的手,笑道:“好久不見了,二小姐讀了大學,越來越時髦了!”

不知這是否也是石屏梅在上流社會的社交場上學來的招數呢——對女人要熱情百倍、而對男人則愛理不理。

夢家被她濕熱的手心抓得怪不自在,又不好意思把手立刻抽出來,就見石屏梅拉近兩人的距離,壓低嗓音道:“你姐姐的事情我都聽說了,這位顧夫人真把自己當西太後了。”

她以前爽朗活潑,總令夢家想起晴雯,然而現在她更像趙姨娘。

等夢家擺脫她,發現何茂林早已不知去向,抬頭就見一個男子正在笑眯眯的望著自己,這人頭發有點自來卷,穿著銀灰色條紋的西裝背心,上衣口袋裡插著朵粉色的山茶花。

哎吆,這不就是潭拓寺見過的那一位!

還有那朵山茶花,哼,又是他。

夢家正猜測那人身份,就見打扮入時的唐力麗熱情洋溢地朝她招呼,還拉著她手來到那男人跟前說:“夢家,給你介紹下,這是我二哥,我覺得他比我大哥還要好看!”

原來這就是那個討人厭的唐力群?

力群和力瑋一點都不像,他的五官更立體鮮明,膚色偏黑,神態裡有種驕縱,看上去有點,呃,不太好惹。

夢家想起那天自己在潭拓寺的豪橫剛烈儘數被他看到了,竟然有點不好意思。

見夢家沒說話,力麗笑道:“你們小時候還打過架呢,不會忘了吧?”

唐力群舉起手裡的雞尾酒杯,朝她打了招呼,夢家也衝他點點頭,都沒有說話。

這時舞廳的樂隊已經開始演奏,夢家剛離開唐氏兄妹沒幾步,就遇見了顧東籬。

他把手伸到她跟前,笑道:“顧先生邀請沈夢家小姐跳支舞,可不可以呢?”

雖說是邀請,但舉手抬足間的那種果斷,都透著一股不容拒絕的架勢,夢家不由自主搭上了他的手,隨著悠揚的樂聲滑入舞池。

顧東籬的舞步很嫻熟,即使對方舞步生澀,她隻要把手架在他的肩膀上,就能夠忘卻腳下的步伐,隨他在人群中穿梭。

夢家的舞步起先還有些生澀拘謹,後來在他的引領下漸漸放鬆,等到她不再拘束,這才發覺舞廳的樂隊裡薩克斯和單簧管樂手都停止了演奏,隻由一位小提琴手儘情發揮。

琴聲悠揚,即使那些未曾跳舞的人,也不由閉上眼睛,輕輕隨著樂聲搖動身軀。

顧東籬笑道:“很動聽吧?其實聽多了音樂才會發現,龐大的交響樂雖然震撼,一把提琴卻也能夠以一當十,直入肺腑呢!”

夢家道:“我明白,就像我一位學西洋畫的朋友所說,中國畫儘管不如西洋油彩絢爛,但黑白之間,一樣可以描摹大千世界、書寫心胸。”

顧東籬見她很有悟性,高興道:“對對對,一個人心不同了,耳目口鼻自然也就不同了!”他好像想起了什麼,隨口道:“怎麼今天沒見寶詩來呢?”

話一出口,兩個人立刻都意識到同一件事,原先熱絡的氛圍稍微有那麼片刻的尷尬,不過這個裂痕立即就被顧東籬關切的語調彌補了,他說:“寶詩是不是很不開心?唉,這件事,內子真是處理的不好,實在委屈了你姐姐!”

夢家聽了這話,一時間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但是她內心好像又有一個聲音,不斷提醒她:機會稍縱即逝,快,抓住它!

她被一股強大的衝動控製了身心,就聽見她用低低的、輕的連她自己都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問:“顧叔叔,這件事還有轉機麼?我姐姐很難過,她想去南京代表聯誼會進行述職演說。”

夢家明白,一旦選舉結果出爐,幾乎是鐵板釘丁的事兒,唯一能夠扭轉乾坤的就是去南京述職。

這個機會尋常隻有會長獲得,偶爾才會由副會長代為執行,那是實權派才能得到的機會。

因此這話一出口,夢家就感到後悔:她怎麼能這樣魯莽呢,怎麼能向顧夫人的丈夫提出這種請求呢?

這不僅使得顧東籬難辦,也更容易使得自己處於一個難堪的位置。

這時另一對舞伴從他們身邊轉過去,其中一個就是唐力群,夢家覺得他好像聽見了自己的話,因為他看她一眼,嘴角隨即浮現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顧東籬的步伐則稍微停滯片刻,在這敏感的時刻又顯得那麼長,夢家幾乎不敢抬頭去看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