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初試鶯啼(2 / 2)

她連忙把胡師傅扶下來敬上熱茶,這才對巧惠說:“你說的也對,跟老虎討交情,早晚是喂了老虎,咱們不稀罕他們那些好處,可是你也彆這樣說師傅,他年紀一大把了,在你後麵當跟班,看茶樓那些人的臉色,壞話都是他來受,為的也是大家好,對不對?”

巧惠這時也有些懊惱,對胡師傅道:“您老人家彆怪我,我實在是急了,頂頂討厭那個姓張培元!長得跟瘟神似的!”

胡師傅皺眉道:“你彆這樣提名道姓的,咱們背後叫慣了,將來當麵也許不留神叫了出來的多不好!再說了,他無非是個有錢來買笑的財主,你還指望他長得貌比潘安?那是他玩戲子,還是戲子來玩他?今天就算了,明天我去和茶樓老板說,想辦法幫你擋擋,可這也不是長遠的法子,向來陪酒吃飯那是梨園的規矩,除非你有更大的金主幫你撐腰!”

榮奎邊上做鬼臉,笑說:“師妹你現在厲害了,要成角兒了。”

巧惠聽了,伸手到茶杯裡一蘸,然後隔著桌子對他一彈,濺了他臉上幾點水珠。

因為夜深,大家都急著休息,榮奎見人都散了,才從懷裡拿出個紙包,對巧惠獻殷勤道:“特意給你留的,當夜宵來吃吧!”

巧惠瞥了眼那紙包,說:“一包花生豆,兩個爛柿餅,我才不稀罕呢!”

再說濟民醫院的麻煩,夢家先把黃誌清的警示轉告沈太太,中間並沒有提及幫姐姐討要人情那一段。

唐老先生獲悉得罪了南京的大佬,恰好衛生部那邊有位實權派來北平出差,借住在顧府。

他原本仗著自己在銀行界也有些地位,遂帶著濟民醫院的院長一起到顧公館求見人家,想討個主意。

誰知他投貼在人家顧府等了大半響,才見管事的出來道:“張先生和顧夫人出門不在。”

既然人不在,何以剛才不說,現在才拿這話來搪塞?

擺明了就是避而不見,且連一點顏麵都不顧及。

唐老先生近來何曾受過這種氣,回到家立時就喊心口疼。

唐太太知道了來龍去脈,說道:“那顧東籬是什麼人?張炳賢又是什麼人?一個個儘是朝廷大員,要在前清少說也是三、四品的大員啊,咱們家有碎銀幾兩,可連個紅頂商人都不是,你這樣巴巴的上門就見,不吃閉門羹才怪!”

唐老先生雖然覺得她講得有理,又認為馬後炮這種話最是可惡,所以隻管氣哼哼道:“難道叫我攔轎喊冤不成?”

唐太太道:“也不是這個意思,你和顧東籬雖有一麵之緣卻並不熟悉,這樣直白的登門造訪,人家肯定不理你這壺!叫我說,咱們家就有一個現成的人,叫他去辦這件事,肯定比你強百倍!”

唐老先生一聽就知道她指的是誰,話說老頭子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唐力瑋,畢竟濟民醫院幫顧夫人親戚成功實施過手術,中間都是力瑋聯絡安排。

可惜這個兒子同時也因為回絕過顧夫人的撮合,得罪了家。

這一恩一仇,究竟對顧夫人而言哪個更重要呢?

此番見唐太太提起,他不由又動了心思,隧道:“我這兒子也是個擰貨,就算是叫他和人家主動打個招呼,也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唐太太知道力瑋的性子,倘若老爺子拿出家長派頭,兒子肯定不會就範,如果老爺子做出一副哀婉難過的神情,他必定應允。

力瑋吃軟不吃硬,而力群則難對付得多,他隻要拿定主意,無論軟硬,一概統統不吃!

果然,力瑋經不起父親求情,遂準備親自前往顧府一趟。

等到唐力瑋按照約定的時間登門拜訪,首先出麵的不是張炳賢,而是顧夫人。

說實話他對這個安排一點不覺得奇怪,夢家不也說了濟民的麻煩和她有關。

顧夫人爭得是一口氣,她在北平社交圈呼風喚雨、八麵威風,即使是自己的丈夫,也不能冒犯呢!

他們寒暄了幾句,接下來張炳賢才露麵。

這人一看就是當官的,即使說起天氣啊這種瑣事,由於累年的積習,也慣常用衙門裡居高臨下的態度和高深莫測的語氣。

力瑋深知對於這類人而言,尊敬和順從才是他們最想見到的,於是就顯得很恭敬,對於張炳賢一些對當下時事的論調也沒有辯駁,尤其當對方說起自己看不慣的高官時,他也略微點點了頭。

他知道南京那邊的高層劃分了不少派係,每個派係都對孫逸仙的三民主義都自己的理解,可你要是以為他們真的僅僅是思想意識的分歧,那就錯了,根本問題還是為了搶奪權力。

本質上和街頭乞丐搶地盤沒什麼區彆。

而在邊上的顧夫人看來,力瑋的這種表現就是畏懼權威,以至於今後好長一段時間都成為她在彆人麵前詆毀力瑋的措辭:畢竟沒見過大世麵,看到大官就嚇得話也不敢多說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無非是一個人演講,幾個人下麵捧場,幾乎連濟民的名字都不需要提,力瑋幾次想把話轉到這件事兒上,都被顧夫人的眼色及時製止。

眼看著最初的寒暄和吹牛都要結束了,賓主雙方都覺得有些疲憊了。

張炳賢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似的,對力瑋笑道:“上次唐老先生來,剛巧我出去了,還請令尊不要介意,隻管把濟民醫院的文件直接送至南京,隻管等消息就是!”

他說話時那種寬容大量的口吻,好像衛生部就是他自己的生意,南京就是他的後院。

力瑋臉上笑著,再三向對方致謝,起身告彆時不忘留下一張空白的信封,裡麵都是唐家送來的禮單。

回家的路上,力瑋把這半年來的事兒回顧一番,不由生出了許多感慨,他回北平之前的諸多計劃,與自己的現實經曆一比較,就像黃毛小兒堆在沙礫上的城堡,一旦麵對真實的世界就立刻塌陷了。

或許愛情才是唯一的收獲,這多少令他覺得舒服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