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出師不利(1 / 2)

三月底的一個晚上,春明大舞台門口紮著彩排樓,電燈燦亮奪目,汽車和馬車把戲園子門口的街道都塞滿了,這天晚上上演的正是新晉坤伶金巧惠的拿手戲《玉簪記》。

因為她人長得俊俏、唱功又好,自從開春後登上了春明的戲台,可謂一炮打響,徐懷璋為了捧紅這顆好苗子,不時請人在報紙上替她寫幾篇美言的新聞,還買了整篇的廣告送到報館刊登,可謂不吝成本。

隻是人一紅,是非和麻煩也就多了不少,難免一些有權勢或者財大氣粗的人,借著“捧角”之名,一會兒請吃飯、一會請打牌,可謂醉翁之意不在酒。

金巧惠最不喜這種應酬事兒,不過隻要有一個人在場,她便心甘情願,那就是徐懷璋。

她之所以願意和徐懷璋親近,一來是看在他是春明少當家的份上,更重要的則因為他青春年少、容貌英俊,尤其是拿他和周圍那幫闊佬闊少一對比,同樣是腰纏萬貫,可說話待人還是一味的彬彬有禮,對她尤其照顧。

這天晚上臨開戲前,徐懷璋親至後台,說是一位叫賀金泉的人要請她晚上散席後吃飯打茶圍,巧惠對這個賀生很有印象,一是因為他那副尊榮實在有特點,二來是因為他出手闊綽,經常包了飯店的房間請許多朋友打牌、吸大煙,不過金巧惠如今有些身份,並不願意隨叫隨到,而且對於到飯店包房打茶圍這種事,她一向有忌諱,那裡人多又雜,萬一出了什麼意外,連幫忙的人都沒有。

隻是礙於徐懷璋的麵子,她才不得不去。

要說這位賀金泉也真是專心捧場,這天戲台下麵好幾個包廂都是他包下來的,等到巧惠的戲剛唱完,賀金泉立即抬腳走人!

倒不是說他心急火燎的要去打牌抽煙,而是北平的捧角家有不成文規矩:成心要捧哪一個人,等那個人下了場,馬上就要走。

若是不走,那就是不專一,受捧的人是不會領情的。

那排場和架勢,絕對不亞於現代的粉絲們追捧愛豆。

所以賀金泉看見舞台上正在換下一出戲的布景,立刻就起身朝包廂外走。

等巧惠卸完妝到了六國飯店,包間裡已經是煙雲繚繞了,她看到除了自己,還有彆的幾個伶人,警戒放鬆一些,同時又有些不高興,想我這樣的一個角兒,竟然要和不成氣候的小角色一起湊你賀某人的熱鬨。

這天下午,德升拉了一車的盆栽來到十良家,為他開門的是胡師傅。見他送來許多花草,笑道:“多謝你還想著我們,我也喜歡花花草草,可惜不大會養。”

德升道:“我一個發小在花廠那邊做事,幫留了好多花,我們家那大雜院擺不下,就送來一些。”

等他把花盆都搬到院子裡,胡師傅給他倒了茶,說:“你娘身體還好?”

德升喝一大口茶,道:“老太太還行,您看著也挺結實的。”

胡師傅搖搖手道:“外麵看還好,裡麵都婁啦。”

他們正說話,就聽見後院裡傳來吊嗓子的聲音,繼而就是《戰太平》裡“長街”那出戲的一場快板,字字清晰剛健真是好聽,原來是十良在練習。

德升不由聽得入了迷,就聽見胡師傅興高采烈道:“女老生或者花旦最常見的問題就是發聲薄,近聽響亮,但是不能傳很遠,十良則不然。”

德升不由道:“春明舞台還不給咱挑大梁的機會?”

胡師傅不屑道:“他們懂什麼?就知道瞎捯飭、亂鼓吹。”

他瞥一眼見四下無人,才對德升小聲道:“早先有家戲園子來請十良過去,包銀什麼的都滿意,可十良不肯,說要和師妹在一起有個照顧。我說你重情義是好事兒,可是出來唱戲不能隻看情誼,巧惠眼看著是紅了,你不能總幫她配戲不是?她願意折騰、應酬,那是她的事兒,你得有自己的打算啊!不能說叫她一求,就心軟舍不得,那哪兒成啊。”

又過了約莫半個月,十良才有番登台的機會。

這機會來得不容易,因為哪怕有金巧惠幫忙,像她這樣的女武生人家也並不買賬,早有名氣的幾個戲苑名伶都不肯與之搭戲,最後還是徐懷璋出來主持,才算幫她謀得一個角色,在《群英會》裡演周瑜。

等到上戲那天,十良上場亮相,台下便有了掌聲和叫好聲——要論她的本事,不管是德升還是金巧惠乃至徐懷璋,都相信她確乎值得這樣的讚美。

但對於一個剛嶄露頭角的新人而言,這掌聲卻是顯得不懷好意的,乃至在戲台上的十良,更不敢判斷這叫好聲是“真好”還是“假好”。

她一張嘴,劇場裡就更加熱烈,簡直掌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