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六國飯店回家後,夢家飯也不想吃,倒頭就睡。
因為隻要大腦還清醒,她就有無儘的煩惱。
很明顯,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把事兒搞砸了!
多少還是有點後悔的。
當然,痛快還是很痛快的,就是不知道唐力群還有什麼後招。
她隱隱約約地感受到,如果一個不慎,她的人生可能要從某個地方滑落下去了。
也不知道夜有多深了,她才在朦朧中聽見敲門聲。
沈太太進屋後開門見山:“閨女,你白天和力群都說什麼了?”
夢家本來還有些慵懶的神思一下子受到極大地觸動,警覺地直起脊背道:“怎麼了?”
沈太太瞥她一眼,一字一頓道:“唐太太說明天想登門替兒子提親,晚上電話問我和你父親的意思。”
夢家的腦子嗡嗡嗡直叫,耳朵裡都是噪音,半晌才想起來說:“您再說一遍?”
沈太太立刻道:“結婚這事兒,難道不是你和力群說好的?”
夢家強迫自己儘量冷靜,緩緩道:“對,說好的,隻要你和父親同意即可,這樣唐家會立即幫咱們填窟窿,還能火速登報聲明聯姻,婚事擇日再辦。”
這話雖稱不上深思熟慮,但也並非一時之勇。
因為就在剛才的輾轉反側中,夢家已經向自己確認,有時候生活的意義就是守護那些她愛的人,遇到困難迎著刀上就行了。
她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勇氣,沈太太則驚得說不出來話,呆呆地望著女兒,似乎她在講述的是一個雄心萬丈的宏偉藍圖,而不是一樁婚事。
不知怎地,二閨女這種架勢有點令沈太太感到害怕,甚至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這下反而要做女兒的來安慰母親了,隻說自己和力群早有心有所屬,此番無非順水推舟而已。
她明白,在很多長輩眼裡,婚姻是每個女人的出廠配置,戀愛也僅僅是為了把飯票套得比盲婚啞嫁更牢靠一點,差不多的就行了。
要緊的是明媒正娶,最好一進去就生兒子。
然後哪怕離婚了,也能憑借兒子們衣食無憂。
局勢艱難,世事如此,由不得她向民國人等普及女子們的獨立自主才是頭等重要的大事兒。
先活下去,再說。
她小時候對這個世界有個錯誤的理解,就是總以為它就像是武俠小說裡那樣,隻要武功足夠強就可以縱橫江湖,能力是最關鍵的,無需什麼貴人相助。
後來她才慢慢了解,至少在金庸的江湖裡,沒人能夠僅僅靠自己就練成絕世神功,都得強人帶,有時候還不止一個大佬,更彆說想建立自己的勢力了。
她怕打仗,又想靠自己庇護親人,永遠生活在沒有血與火的世界,也是一種天真。
現在她隻要嫁給唐力群,沈家就多一條大路,上了雙保險後更安全。
何況隻要沈宇軒這杆大旗不倒,沈家就不會敗落,她不信唐家敢虧待自己。
接下來,她隻要把和男人的婚姻當成搞基就行了,自己無非碰巧可以懷孕而已。
男人將會是她的投資人,而不是“愛人”,這樣她就能保持足夠的冷靜和智力。
總之,對麵容姣好、家境殷實的女孩子來講,追求金錢讓生活簡單。
追求感情,才會讓生活變得複雜又艱難。
沈太太充當家裡的全權代表,當晚就迅速和唐太太又通了電話。
事情又有了新的變化,唐家的意思是:婚禮下個月就辦,正好夢家放暑假。
沈宇軒聽見妻子的轉告後,茶杯頃刻間就落到地上摔得粉碎,他眼中則滿是憤怒和痛苦,顫抖的手似乎想猛擊桌案,臨了卻還是緩緩地放下來,就聽見他低吼道:“他們不相信我們嗎?想趕緊把人搶走?”
說話這些後,沈宇軒不由放聲哈哈大笑,沈太太察覺出笑聲後的悲憤,嚇得不敢置喙,隻聽得丈夫道:“詩慧,我們這是在做什麼?是拿兒女來做交易麼?”
聽見丈夫念叨自己的閨名,沈太太既覺委屈,又覺不安,她道:“這件事難道是我的錯嗎?我,我何嘗不是想要孩子有個幸福的歸宿,我何嘗不想消弭沈家受到的威脅,我也是為了你啊!”
他剛要說話,就聽見樓梯上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繼而就聽見夢家用沉靜自若的聲音道:“我願意,隻要開學了還讓我繼續去上學就行。”
眼看著豪賭成功,再沒有什麼美好詞語能夠形容力群的心情,任何凡俗的詞彙都是褻瀆,“恭喜”、“祝福”這些話都太普通、太微不足道。
等他第二日早晨醒來,仍然陶醉在最初的喜悅裡難以自禁,恨不能隨便逮到一個人就告訴人家自己夢想成真。
等他走出家門去上班,被微風一吹,那種輕柔的暖風竟令人有種醉醺醺的陶然之感。
之前滿溢的幸福感曾令他透不過起來,等到最初的興奮漸漸散去,力群這才體味到焦灼不安,他有些害怕,因為感情就像可樂,跑得越賣力,汽散得越快,最後剩下難喝的糖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