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才算是他們真正的洞房花燭夜。
等到力群終於消停下來,整個人都覆蓋在她背上,像有一個大號熨鬥在脊背上烙著。
就聽他咬著她耳朵道:“你睡覺時總是蜷成一團,像個大蝦,平常走路時背也有點駝,反正從去年在顧家的舞會上看到你,就一直想用熨鬥把你的背給燙平。”
那意思就是,今天終於如願了。
可她覺得熨鬥聽上去更像酷刑,想把他掀下來,使了半天勁兒,那人紋絲不動。
力群得意道:“知道孫悟空被壓在五指山下什麼感覺了嗎?”
她“哼”了一聲,小聲嘟囔道:“你這分明是一指禪彈壓。”
本來不想求他,但被壓得實在喘不過氣了,她隻好哄他道:“你,先出來。”
力群親下她後頸,撒嬌道:“不行,裡麵暖和。”
又過了好一陣,力群才饒過她。
這時大自鳴鐘敲了好幾下,估計再過一會天就亮了。
早晨按理是要和公婆一起吃早飯的,力群撫著她頭發道:“騙我那麼久,還裝大尾巴狼,沒想到還得我手把手教,本來該罰你的。”
夢家這時已經困得不行,心說接下來不是賢者時間嗎?這人精力怎麼這麼充沛!
她隻好用毯子把臉蒙上,力群硬把那毯子又給扯下來,見她真是眼皮子不住打架,這才道:“你多睡會兒吧。”
他們這一覺就到了日上三竿,因為沒吃早飯,唐太太臉色特彆不好看,特意說:“不吃早飯對身體不好,年輕人要曉得愛惜自己。”
力群笑笑沒說話。
沒幾日,力群的傷就痊愈了,開始了早出晚歸的節奏。
唐家白天就隻剩下了她和婆婆兩個人,這樣的日子真是,乏味。
夢家覺得她現在的生活並不像是她熟悉世界的延伸,何況她對發號施令和社交生活也都沒有太大興趣。
幸好陪嫁裡有好些個舊物,圍繞著自己,就好像昔日的舊友。
比如那台從美國買來的櫃式機,隻要朝裡投幣就有叮叮咚咚的器合奏可以聽,唐家父子倆個童心未泯,一有空就非要去聽曲子;
她還經常叫倩雲從過去常光顧地老字號買來各類點心,完全是唐家人沒見識過的,唐老先生最愛吃,唐太太雖然虎著臉說味道一般,背地裡還是偷偷記下店名叫人去買;
尤其令唐老先生高興的是,夢家對數字很敏感,凡是他交代過有關錢的事兒,隻要說上一遍,她都記得丁點不漏,再加上她能打一手好橋牌,自然應付得了唐老先生的撲克陣,老頭子興高采烈的對老伴說:“真是我們唐家的兒媳婦,腦子轉的這樣快!”
公公雖然欣賞新婦,唐太太卻不然。
她在唐家橫行三十年,從來就不允許彆的女人比自己更出風頭,她現在還不好意思像以前對待如夫人那樣對兒媳耳提麵命,於是就不時尋了嫌隙對她冷言冷語,哪知夢家對她的譏諷挖苦多數沒有太大反應,她那種渾然不覺的模樣,不知道是沒聽懂,還是裝作沒聽到,看她的眼神,似乎渾然沒明白唐太太言辭的精妙和暗示,真把她氣得不行!
這幾天唐老先生忽然又開始對字畫感興趣,先是叫人在庫房裡扒拉,又說要找老師來教他國畫,還拉著夢家問東問西,唐太太看了,冷笑道:“力小不攬事,這東西是個無底洞,花錢沒底!再說,學了又怎樣?書畫這東西難道就是高雅?天橋底下多少賣字畫的人呢!”
唐老先生不樂道:“我玩這些,無非是消磨光陰罷了!許你打麻將,難道就不許我玩這個!”
唐太太和他慪氣,到了晚上就說身體不爽。
第二日是禮拜天,午間全家人吃飯時,為了賬房上的一點急事,唐太太就急吼吼的把管賬先生喊來彙報情況,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也沒有要走的樣子。
在沈家的規矩,比如管家、賬房這種人物還頗得尊重,沈氏夫婦以及女兒們絕不會一邊吃飯,一邊和人家閒談。每逢這種情況出現,夢家少不得放下筷子,除非是父母額外準許她們動筷子,孩子們是不敢擅自主張的。
今天也不例外,夢家照舊放下碗筷,朝賬房先生的方向微側著身體,卻見公公和力群巋然不動,猶自在那裡吃吃喝喝。
夢家先是心裡納悶,繼而才想到唐家或許是不講究這些禮數。
後來唐太太瞥眼兒媳婦,這才慢悠悠道:“桌子上這道鴨掌是什麼名堂?”
夢家道:“這道菜叫‘天梯鴨掌’,是廚房試做的新菜。”
唐太太用鼻子“哼”一聲,未置可否,唐老先生卻道:“好吃,非常濡潤適口,怎麼會有這樣古怪的名字?做起來很麻煩吧?”
夢家回道:“因為裡麵的配菜春筍,看上去好像竹梯,做起來倒也不麻煩,先把填鴨的鴨掌撕去厚皮,然後用黃酒泡起來,然後把主骨附筋抽出來丟掉,再用肥瘦各半的火腿切成二分厚的片,一片火腿夾一隻鴨掌;另外把春筍也切成片,抹上蜂蜜,一起用海帶絲紮起來,用文火蒸透來吃,火腿的油和蜜慢慢滲過鴨掌筍片,味道就進去了。”
力群笑道:“我們家廚子能做出來這種菜麼?肯定是你教他的。”
唐太太笑道:“果然是千金小姐,連吃個鵝掌都這麼矜貴?唐家向來粗枝大葉慣了,隻曉得肥雞豬頭肉!”
夢家認真道:“肥雞爪子我倒沒試過,估計也行得通!”
力群知道她裝傻,忍不住“撲哧”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