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太繼續道:“不過既然是大家閨秀,怎麼養出來的女兒一點規矩都沒有?看到長輩和賬房先生說話,因為正好在吃飯,不避諱也就罷了,還特地放下筷子,伸長了耳朵認認真真的聽,這又是哪門子的禮節?”
夢家聽罷滿麵驚愕,看眼唐太太才確認她是動真格的了。
按照她以前的辦法,裝傻糊弄下也就過去了。
可今天她突然就不想再慣著對方蹬鼻子上臉了。
於是她一邊夾菜,一邊笑道:“大家閨秀哪裡是那麼容易娶到的?再說,我也不算啊。”
說完這話,她就對埋頭吃飯的力群道:“你說說,我算嗎?”
做丈夫的,床上賣力隻能算本份。這個時候做縮頭烏龜,以後不管一夜能幾次,她都瞧不上他。
力群被她這一眼睃得差點嗆住,忙道:“你不算誰算啊!”
然後他才對父親道:“您老人家能管好自己媳婦嗎?”
唐老先生趕緊給妻子碗裡夾了一筷子菜,說:“吃吃吃,誰也不要說了!”
午飯畢,夢家一個人回到了臥房,坐在窗前發呆。
這種明晃晃的夏天,午後的一、二點,氣溫最高,街上人最少,然在那知了垂死般的嘶叫聲中,哪怕從窗戶裡放眼望去是一派的綠樹碧濤,卻總叫人感到此時此刻才是最荒涼的節氣。
不一會兒聽見門響,她也沒有回頭,就感覺一雙手掌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同時聽見力群低聲道:“還在生氣啊?”
她其實早把剛才飯桌上的不快給忘了,被他這一問,倒有些吃不準,這是要指責自己嗎?
也是,力群這樣的男人,屬於市場上流通性很好的搶手貨,她不能又要他為沈家花大錢,還要他以磕頭上供的形式趕著給。
於是她臉上迅速浮上微笑道:“不生氣,再說晚輩本來也不該擠兌長輩,回頭我給她賠禮去。”
力群坐下來道:“那倒也用不著,她就是家裡作威作福慣了,少理她就行了,咱們一起去北海劃船怎麼樣?那裡的荷花應該早開了。”
夢家儘管不大想動彈,卻也知道對方這是在討好自己。
以他的性格,荷花不在欣賞範圍之內。
為不叫他掃興,夢家順從的點點頭。
兩個小時之後,他們兩個便都出現在北海公園的湖麵上。
兩個人租了艘小船,慢慢駛入荷花深處。人就在寧靜幽深的綠波中,聽著竹篙與荷葉相擊的聲音。
此時此刻,力群高大的身影遮住西邊陽光,身軀所投下一片陰影正好埋住她。
力群停下竹篙,在陰影裡觀察著夢家,問道:“你為什麼願意嫁給我?”
夢家本來正把河麵上撿起一片荷葉頂腦門上,聽見他的問題後,半響才說:“什麼?”
儘管兩人對於這段婚姻的來龍去脈都心懷疑竇,卻又躲藏在沉默的屏障後,誰也不肯主動提。
現在他主動問,倒令她措手不及。
他看出她笑容裡的狡黠,情知她又開始耍小把戲了!
她現在很擅長掩飾自己的內心,與過去的她簡直像兩個人。
力群從口袋裡摸出張紙片展開,在她跟前晃了下,不依不饒道:“你是不是一直在找這個?”
夢家認出那張紙,情知再躲不過,隻好道:“怎麼跑你這裡了!”
見她伸手想搶,力群一把鉗住她手,道:“你自己落在地上,被我撿到了。”
夢家心虛道:“乾嘛跑到這種地方談這個?”
力群冷冷道:“家裡人多,不好揍你。”
說完這話,他把她拉到自己懷裡,展開那張紙用手指著,逐字逐句念給她聽:“如果他家暴,一定不能客氣,要伺機還手,趁機一拍兩散;如果他外麵嫖,為避免生病,不可再同房,趁機一拍兩散;如果他變心,趁機一拍兩散;如果他納妾,先砸破他腦袋,趁機一拍兩散。”
他本來還想儘量用輕鬆的口吻質問,哪知道這些文字吧,自己心裡默念和當著始作俑者大聲念出來,效果完全兩樣。
等力群念完了,一股子怨氣直衝心頭,簡直比新婚夜那天看到這個還要生氣:“什麼一拍兩散?沒一條是好的,我在你心裡就那麼不堪?”
夢家情知理虧,想說幾句軟話,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隻好轉身把臉埋在他懷裡。
力群恨她平常伶牙俐齒,關鍵時刻卻既不肯撒嬌,又不肯服軟,於是反而被氣笑了,撫著她肩膀道:“遲早被你氣得腦溢血,到時候你老了,看誰幫你倒洗腳水?有彆的老太婆欺負你,你一把老骨頭怎麼獨自和她理論,反正你最好少氣自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