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隻有自己可以救自己(2 / 2)

重慶的初冬天氣,街道兩邊樹上葉子都落了,倒也不顯破敗,反倒有股子疏朗的通透之感,隻是山城的路太過陡峭。

平日裡走三條路的力氣,在這裡隻能走一條路。

等她和倩雲好不容易來到石板街,都累得氣喘籲籲。

寶詩夫婦就住在這條街麵,夢家本以為至少會是一幢比較氣派的公寓,哪知無非是幢半舊不新的小樓。

寶詩夫婦都在家,她再過兩個月就要臨產,正是難熬的時候好,即使見了夢家,也沒有表現出親人重聚的喜悅。

寶詩在北平總感到心虛,見了親人會有種怯怯的感覺,因為他們對她的底細一清二楚,尤其是夢家,她欠妹妹的情,即使對方從來不提。

而眼下,大家都忙著逃難、發國難財、混飽肚子,誰也沒有興趣關心或者譴責一個女人的那點過去,何況她還是一個孕婦!

這種疏離感,同時也使得寶詩與過去的家庭產生了分裂,所以當夢家提及父親和唐家時,聽上去就像彆人家的瑣事,不管是聽到力群去世,還是利金被關,寶詩都有種似假非真的幻覺。

陌生的環境給了她陌生的冷靜,也給了她陌生的冷淡。

夢家很敏銳地察覺到姐姐情緒的變化,這一點連姐夫梁永斌都看不慣了,連忙出來噓寒問暖,還主動提出來要幫夢家找房子去租。

聽他抱怨說,重慶的生活水平太高、物價又貴,他又說起了最近貨幣貶值,政府強製控製糧、油、棉價格使民眾信心一垮再垮,而奸商鑽空子的機會越來越大。

夢家聽他嘮叨了半晌,才明白原來人家是怕她開口借錢的意思。

幸好她本來對於寶詩夫婦就不抱有什麼期望,如此的結局也不能說是失望。

夢家和倩雲離去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這正是晚霧彌漫不見天色的時候,夢家主仆走在山城高低不平的道路上,彼此都沉默著,誰也沒有力氣說話。

夢家覺得很乏,她真想睡覺啊,那種無牽無掛、做了噩夢醒過來有親人守在床邊的大覺,可是她覺得從此以後,她恐怕是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倩雲看她神情委頓,試探道:“二小姐,您沒事兒吧?”

夢家笑道:“放心,我可不敢有事兒!”

話音剛落,迎麵走來幾位服飾華麗的濃妝仕女,脖子上圍著濃密水滑的貂毛圍脖,頭頂帽子上的風毛在晚風裡巍巍顫動。

夢家記得她以前也有好幾套這樣的冬裝,離開北平時嫌累贅都丟下了,現在連件暖和的冬衣都沒有,一想到這裡,她才覺得有些冷,不由縮緊了脖子。

她分明感到自己的人生正在悄然逝去,而自己卻無力回天。這種消極的念頭無非是一閃而過,卻又令她感到警覺,夢家告訴自己,一定不能再有這樣消沉的想法,她必須拿出主意來,甭管主意好不好,總比一個勁兒哀歎要強。

隻要頭還連著脖子,她就不能就這樣放棄!

沒幾天沈祿就找好了房子,儘管他一再朝夢家解釋,那地方儘管破敗,好歹地段不錯,而且勝在獨立門戶,隻要勤快的拾掇下、再添些家具,也算很不錯的小院子呢。

大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等他們一來到這裡,不由都大大的失望——街麵上倒也熱鬨,大門斑駁不堪,油漆脫落不少,看得出來曾經氣派過,推開門後就有一股灰塵味撲麵而來,再朝裡走,牆角的蜘蛛網和地上厚厚的灰塵,越發把這個曾經熱鬨過的地方襯托的荒涼。

這種荒涼跟那種從來沒有人住過的還不一樣,它更能引起人的感慨和揣測,大家不約而同的都想起北平的唐公館。

夢家頭一個拿起抹布、掃帚,帶著大家拾掇起了房子。

她有種一絲不苟的脾氣,見到灰塵就非掃乾淨,似乎有了雙勤勉操持的手,就能從當今的亂世中理出個頭緒。

很快的,他們就為這座舊宅子添進不少家具和鍋碗瓢盆,沈媽自然擔當起廚娘的責任,她對女主人抱怨說現在買不到上好的白菜和牛羊肉,隻有辣椒最多、又便宜,她看見大家都買,也忍不住買。

“入鄉隨俗嘛,咱們也試著放幾顆辣子試試”,夢家道。

令她為難的是舟舟的牛奶,根本買不到,倩雲自告奮勇道:“我小時候家裡窮,孩子都拿米粉來喂的,這東西我也會做,隻要有個石磨就成!”

孩子的父親,這個一路上都沒什麼用途的小郭,用不滿眼神看看倩雲,好像在說怎麼拿舟舟和你比呢。

夢家看出他的不滿,笑道:“也是個法子,現在不比過去,如今隻有出項沒有入項,凡事都要節儉。”

為了省錢,大人們都沒舍得增添過冬的厚衣服,隻給舟舟準備了很多,有織帽子的,有做棉鞋的,還有的把一件舊毛料衣服改成冬天穿的帶夾裡的小大衣。

如何儘快把利金銀行重新從政府手裡解救,才是當務之急。

況且夢家剛到重慶沒幾天,竟然就有老員工摸著找過來,說起來利金在山城的舊人,從會計到出納以及財務經理,加起來也有十幾個呢。

他們都獲悉了東家的噩耗,對唐家人很是同情,卻也表達了願意同甘共苦的意思。

夢家決定先去找劉玉章,好在姐夫梁永斌這個忙還是肯幫的,從他那裡拿到劉玉章住址和電話後,夢家選擇一個周日的午後過去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