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隻有自己可以救自己(1 / 2)

接下來倒是順風順水,在香港取到了錢,沒多少天他們就乘上汽車,朝雲南境內駛去。

山路很難行,一邊是深深的水澗,一邊是山體,路麵又是那樣狹窄傾斜,汽車發動機很吵,一路吼叫著、跌跌撞撞地前行。

不過沿途也有極佳的風景,有一次夢家仗膽從山路上朝下看,但見山下的河流宛如閃光的緞帶,遠處的草地是淡綠色的,森林則是墨綠色。

深深淺淺的綠層次很豐富,有些根本無法形容。

這樣的土地已經美麗了至少五千年,以後還會一直這樣美下去。

汽車開到半山腰,她又朝視野中上部望去,天空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巨大的雲塊飛速移動著,給人亂雲飛渡的感覺。

他們很快就換上火車,沿著滇越線直朝昆明奔去。可這條路也不是好走的,滇越路上素有瘴氣,很容易得傳染病,沿途的水根本不能入口,隻能花大價錢買礦泉水來喝。

除了趕路、吃飯、睡覺這些基本生存之道,她在途中也不想再聽任何熟人對唐家或者沈家的失勢說些同情的話。

尤其怕聽到有人提力群的名字,因為她要費很大力氣才能控製住眼淚。

如果你身邊沒有真心愛你疼你的人,眼淚沒有任何用,反而會消耗太多體力。

她現在徹底明白了,落難的時候,隻有自己可以救自己,彆人的話都是說說而已。

除此以外,煙草和酒也是救人的良藥,可惜酒太難買,她隻能靠吸煙來鎮住內心的驚懼和痛苦,有時候連老農民用的那種劣質煙草葉子都行,味道雖然很衝但好弄到,隨便捏成卷就行了。

她實在太累太虛弱,由於擔驚受怕得夠了,連彆人身上的一絲脆弱都無法容忍。

她甚至對力麗不客氣道:“你要是除了哭沒事可做,就去找個沒人的地方!被窩裡也好,茅房也罷,總之彆讓大家看見。誰都一肚皮苦水,沒人有耐性安慰你!”

她自己能撐下去,是因為她知道結局,知道這個國家和民族將來會很好,但除此以外,這些信息對她而言並不能換來真金白銀,也許是她太笨或者太倒黴了。

隻有當她想起鈔票,以及包裹裡珠寶首飾,心裡才能湧起一種涓細的熱流。

錢是人的膽,任何時候都是,現在也一樣。

等我們到重慶就好了……一切都會比現在好……

在這些日子裡,她像念咒似地總是重複著這句話。

當務之急是先到重慶,然後就可以賺錢養活全家人,錢嘛,多了多花,少了少花,大不了從頭再來!

父親,母親,愛人,眼下是什麼都沒有了,隻有一大家子人,一群舊員工,一批老儲戶,都要仰仗她才能繼續活下去。

一行八人,終於在1937年12月底的時候來到了重慶。

這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冬日,陌生的大霧,真叫他們不習慣。

他們進城時是早晨,宿霧還沒散儘,街頭那種稀薄的霧氣繚繞於空中、落到人臉上很涼,而地麵經過晚間的濃霧浸潤則是濕黏黏的,與北平那種晴冷乾燥截然不同。

饒是這樣的天氣,大清早的時候,就見街頭一家店鋪前麵有不少人在白霧裡晃動。走近後才能看清,這些人一字兒成單行站著,胸脯緊貼著脊梁、眼睛盯緊著後腦勺,一個個神情緊張、如臨大敵。夢家他們初來乍到,看得心裡很納悶。

他們在蓮花池街找個中等旅店住下,中午吃飯時再三叮囑菜不要放辣,奈何滿桌的飯菜還是叫大家直皺眉頭,夢家隻好乾吃一碗白飯。她見飯店老板娘身上背著孩子,卻也不妨礙忙裡忙外,手腳甚是利索,就不由盯著對方看。

那老板娘也注意到她,飯後給他們上茶時,她朝舟舟嘬下嘴,問夢家道:“男娃兒還是女娃兒?”夢家學著她的口音道:“女娃兒!”

老板娘被她逗得咯咯直笑,說:“聽你說話,是北方人吧?”

夢家忙說是打北平來的,老板娘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道:“這可真是千裡迢迢!不過現在重慶逃難來的人很多,都是日本鬼子這龜兒子做的孽!”

她眼尖,一眼看到夢家的飯碗,忙道:“太太你還吃得慣麼,為啥子碗裡沒有菜?”

夢家笑道:“忒辣了,吃不消!”

這女人嘻嘻笑道:“要得,要得,不吃辣怎麼受得了這裡的天氣!不過你剛來,也是情有可原,晚上我叫炊哥幫你們單獨燒一桌!”

夢家聽罷連忙致謝,管家沈祿乘機問:“老板娘,我們早上來時,在街口看到老長的隊伍,那是排隊買什麼的呢?難道是糧食?”

老板娘哈哈笑道:“他們全是來買平價布的,你們不曉得,現在重慶什麼東西都緊缺,尤其是布匹,街口那裡是花紗局一個平價供應站,可以以六七成的市價買到一丈五尺布!”

沈祿恍然大悟道:“原來大家是買布做衣裳。”

老板娘笑道:“在這裡擠平價布的人,哪裡全是買了布自己去穿?他們當中總有一半是投機倒把的,買到布再轉手去賣給彆人!如今甭管吃的、穿的,都有人從中鑽營發財哩!”

聽她這口氣,可見眼下重慶的日子並不好過,夢家試著問:“我想給孩子買些牛奶什麼的,貴店有麼?”老板娘蹙眉想下,說:“黑市倒是有,可價錢好貴喲。”

夢家吃晚飯回到房間,拿出一刀鈔票給沈祿,讓他和兒子沈勇去買牛奶、租房子,明天她要去找大姐寶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