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多鐘,寥寥幾盞燈火在黑夜裡發散著最後一抹餘溫。
晚風自山上吹來,盈盈月光下,河麵上水波漣漣。
韋唯放輕腳步,走在悄無人聲的小道上。
月色皎潔,地麵被映得煞白,猶如灑了糖渣子般。
她此刻身處的這條道,正是那天黃皓回家的必經之道。
根據警察的調查,黃皓出事前見過的最後一人,就是她。韋唯今天早晨也如實將昨晚的情況稟告,拜彆黃皓後,她就回了家。
警察問她有沒有目擊證人,韋唯那時剛好抬頭,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尹紹。
繼而她垂下眼,搖頭說沒有。
緊接著,下午她就聽到小師父講,黃皓被初步斷定為是失足落水,他被打撈上來時雙腳纏著水草。
韋唯沒有親眼見到黃皓的屍體,下午路過黃家時聽到了黃皓父母傷心欲絕的哭聲。
聽到黃皓溺水身亡的消息,她第一反應就是不信。
黃皓自小就學會了遊泳,他甚至可以在水底憋氣長達五分半鐘,怎麼可能輕易溺死在河裡?
鎮裡常有老人傳言,西河裡有河貓子。
深夜降臨,附近的人還能聽到類似女人哭泣又類似貓叫的聲音,叫聲淒慘瘮人。
也有人說河貓子便是水鬼,一到深夜便浮上水麵,尋找替死鬼。
河貓子的故事韋唯從小聽到大,都是老人們講來嚇唬自家小孩的。
她小時候問過爺爺,爺爺的說法跟那些老人們不同。
他告訴韋唯:“要是這世上真有鬼,你行得直端得正,他們就不會來招惹你。鬼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其他東西。”
“其他東西”是指什麼韋唯沒有繼續問下去,她當時一心想著要去遊泳,聽說鬼不會找自己後也就寬了心。
這麼多年西河裡都沒發生過河貓子拖人下水的事,大家漸漸便忘了水鬼的傳說。
可今天黃皓溺水的事一出,人雲亦雲,河貓子帶來的恐懼感重新壓上了孩子們的心頭。
韋唯已經來到了河邊。
西河方圓幾百米沒有房屋,隻有成群成群比人高的寒芒。
晚風襲來,眼前成片的寒芒花序仿佛團團大朵的棉花球,在月光下隨著風向搖曳晃蕩,形成波濤洶湧般的花海。
空氣裡傳來葉子互相摩挲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裡猶如鬼泣。
韋唯站在這片高大的寒芒林前,身形愈發顯得嬌小。
她放下挽上去的袖口,穿過林中被人常年踩出來的一條道,不出幾米,便到了黃皓溺死的那條河。
眼前是一座大理石築成的石拱橋,被月光照得格外清冷。
一陣風過,撥動身側的寒芒。
有人!
韋唯矮身閃進旁邊寒芒叢中,趁著月色觀察來路上的情況,隻見一瘦一胖兩道黑影糾纏在一起,伴著呼哧呼哧的人聲。
兩個半夜出來打架的人?
其中一人被打得連連發出疼痛的噝聲。
這聲音,似乎在哪聽過。
韋唯沒有直接現身,而是慢慢靠近他們。
離得近了,聽見其中一個黑影邊打邊發泄似的嚷著:“讓你跟蹤小師妹!你找打!”
另一人全程沒說話,慢慢地也不再呻.吟。
被打暈過去了?
她聽出來這聲音是誰了,館裡的一位師兄。
“師兄。”韋唯出聲上前。
尹紹捂麵趴在地上,任由騎在他身上的人拳拳到肉。在對方的打罵聲中,他突然聽到了一聲糯糯的女聲。
這聲音如同福音,尹紹終於承受不住疼痛哼了聲。
師兄從他身上下來,一隻腳還踩在他背上,回頭看向月光下的女孩。
還沒來得及邀功,就聽韋唯突然問他:“你怎麼在這兒?”
師兄剛揚起的笑容僵在臉上,撓頭整理了下措辭,“小師父讓我最近看著點你,我見你一個女孩子出來不安全,就跟過來了,沒想到發現這人也跟著你。”
韋唯沒再追究他的理由,望向地上的人。
那人身形龐大,左腿稍稍彎曲著擱在地麵上。
是尹紹。
他撐起上身推開了背上的腳,在韋唯師兄的腳再次蹬過來前迅速滾至旁邊。
尹紹一腿曲起坐在地上,揉著被擰疼的肩膀。
韋唯認出來了,在他麵前蹲下,“你來乾什麼?”
尹紹沒抬頭,聞著空氣裡突然傳來的淡淡清香,心境莫名其妙地慌亂了那麼小會兒。
畢竟在女生麵前被人摁在地上打這事,說出去也不好聽。
“……沒乾什麼。”他撇頭盯著自己肩膀,含糊地應她。
站在一旁的師兄陡然問:“尹紹?那個傻大個?”
“……”
尹紹頭疼地站起身,卻又被師兄擒住了肩膀。
“你為什麼要跟蹤小師妹!?快說!”師兄惡狠狠的。
尹紹兩根手指捏住他手腕,皺著眉嘖嘖嘖,“君子動口不動手。”
這位師兄眼瞅著韋唯在身旁,有心當君子,所以鬆了手,繼而又一口咬住尹紹肩膀。
尹紹:“……”
臥槽神經病啊!他屬狗的嗎?
尹紹用力拍開對方腦袋,肩膀一抽一抽地疼。
這位大哥是不是學功夫學傻了,說動口還真的動口?
尹紹此刻太陽穴也一跳一跳的,幸好他不是個愛跟人拌嘴的主,不然早就用唾沫星子淹死這人了。
今天早上在小院裡看到那枚徽章還在後,尹紹就尋思著要不要將這東西交給韋唯,怎麼說也是她同學的一番心意。
人沒了,還能有個念想吧。
他尋思了一天,都沒能找到個合適的時間把東西給送出去。
這不晚上正躺床上猶豫,突然聽到她出門的動靜,於是也跟著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