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課代表的這張阿格裡巴,形比較準啊,要抓住這個石膏像的特點,給你們講過的臉部肌肉的結構啊,石膏像一樣要注意三庭五眼……”
陳誠也在回頭看,他們兩個座位一前一後角度基本相同,畫紙上的卻是完全兩種東西。男孩之前就注意到了,也一直在悄悄觀摩她的從而修改自己的基礎形,但收效並不明顯。
林時鹿回頭偷偷看他的畫板,她欲言又止好幾秒鐘,還是忍不住想說:“你左邊臉是歪的。”
陳誠回頭茫然地看著她,反應了有一兩秒才明白過來她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一句話是在說什麼。
“這大正麵,臉型兩邊應該基本是對稱的,你反著看,反著看明顯。”林時鹿上手想將他的板子給轉過來,但位置不夠沒能轉成功,最後還是陳誠配合地拎著板子自己動了:“謝謝,我再改改。”
待到林時鹿的頭轉回來之後,駱小則看著她有感而發誇讚道:“課代表你性格好好啊。”
“啊?”林時鹿沒聽明白,正好這時候羅昊展示完一圈之後就將畫板還給她了,還囑咐她明暗關係好好畫,待到老師晃悠到彆的組去之後,林時鹿才又悄咪咪地湊過去問駱小則:“你剛剛說什麼?”
“沒有,就是覺得你性格特彆好,彆人的一些態度啊什麼的,不會真的往心裡去。”駱小則一邊畫一邊跟她小聲聊天,“我聽見好多人跟我吐槽過你後麵那位仁兄了,說他挺孤僻挺傲的,就喜歡一個人待著,我們班可能就你還會主動跟他講話。”
林時鹿比較粗線條,渾然未覺,笑嗬嗬道:“有嗎?我感覺還好欸,哎,其實陳誠還是挺溫柔的一個人,他以前成績特彆好的,不是現在這種好法,是老師們都覺得他能考清華的那種。考砸了,肯定有落差的。”
旁邊的江麗珺因為屁股坐不住板凳扭動著,專業書快從椅子上掉下來了,林時鹿一邊說著一邊順手將它推了回去。
“溫柔?”駱小則被她的形容詞給震驚到了,失笑道:“你認真的嗎?”
“噓你小點聲。”林時鹿心虛地回頭瞧了一眼,陳誠的臉被畫板完全擋住了,但他的手臂還在動,顯然是在專注畫畫的,這才鬆了一口氣。
外麵的暴雨還在下,下課鈴響後,學校大門打開,從三樓畫室走廊看下去,林蔭道上滿是一朵朵小蘑菇似的雨傘在慢慢往外挪動。
上個月鄧雪的外公去世了,她們家的幾個小輩孩子就全去了外婆家裡陪老人住一段時間,放學的線路變了,暫時就沒跟林時鹿再一起約著回家了。
林時鹿不喜歡雨天,腳下濕漉漉的不說,尤其不小心踩在那種鬆動的地磚上,要濺起來一褲子的泥巴水。
她打著傘慢慢往外走,豆大的雨點打在傘麵上咚咚的響。
雨幕把視線能見度都降低了,街邊上像是罩著一層灰蒙蒙的霧色,行人的衣服、他們打的傘、還有街邊的綠化帶樹木,所有的一切都褪了色,隻有斑馬線對麵那紅色的禁止通行燈還是鮮亮的。
人行道前還有好幾個人一起在等變燈,綠燈亮起後,陳誠跟著人群一起準備往前走。旁邊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在跟媽媽爭論著什麼,起初隻是正常音量範圍,忽然一個節點後女孩的情緒攀升哭鬨起來,母親的心情也不好,母女倆就這麼站在斑馬線邊上吵了起來。
那女孩不知究竟是壓抑了什麼樣的情緒,尖銳淒厲的嗓音穿透雨幕,帶著哭腔與憤懣,委屈又絕望。
陳誠想快點離開這裡,他覺得好吵,但是女孩的聲音卻好像一直跟在他耳朵邊上一樣。
同樣的雷雨天,也有一個同樣聲調的女孩子從暴雨的巷子裡忽然衝出來,臉上都已經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用一雙哭得通紅的眼睛嗔怪絕望地凝視著他,對他說:“你真的要這麼狠心嗎?你要我做什麼才能挽留住你?你彆不要我……”
那個女孩很孱弱,衣服被打濕貼在手臂上更加顯得瘦削,但卻出奇的有勁。
體溫透過雨水勒上他的手臂肩膀,陳誠被她一把抱住,衣服全打濕了,年輕的男孩忍無可忍將她用力推開:“你再這樣我報警了啊!”
馮婷婷眼裡的絕望他不是看不見,但那歸根究底不是他造成的,最開始那些憐憫心軟的好言相勸不起作用,反而變本加厲地助長了她虛妄的幻想,再好的脾氣也經不起這般糾纏,陳誠此刻眼裡滿是煩躁與氣憤,打著傘胡亂扯了下自己狼狽的衣衫。
馮婷婷哭著問他:“如果我死了,你會一輩子記住我嗎。”
“如果以後再也見不到你,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我會讓你一輩子都記住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