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春寒,雪紛紛揚揚落下冰冷的水泥簷,忽然被裹挾嚎哭的寒風一卷,從殯儀館門前飄過去了。
蕭明立的追悼會在這裡舉行。
陳墨買了殯儀館的高價套餐,將靈堂鋪滿鮮花。
來送行的賓客從這裡見過蕭明立最後一麵,推車一動,他身上躺著的數朵小菊就落了地,請來的哭喪隊和嗩呐隊跟在小推車身後,送他去火化了。
賓客們便不再等,跟隨司儀一起上了大巴車,回到城中一家酒樓去吃席。
骨灰還得排隊領,約摸明天才能取。骨灰存放處也打來電話和陳默確認。因為給蕭明立預約了今天入住,小格子已經開始收費了。
陳墨沒有給蕭明立買墓地。一是她沒錢,蕭明立也一分沒給她留;二是蕭明立出車禍,是和小三兒一起出的。那三兒的家人,還鬨到她家裡,問她要醫藥費。
穿著麻衣,送走了哭喪隊嗩呐隊,陳默也坐上了最後一輛去酒樓的大巴。
因為她上車最晚,隻剩下最後一排的四個座留了一個空位。
左邊兩個座位坐著蕭明立家的侄子們,都忙著手機橫屏玩遊戲,玩到激動處對著手機呼喝,看來追悼會是逃課的好借口。
陳默和蕭明立是二婚,沒有辦婚禮。逢年過節隻有蕭明立自己走親戚,這對陳默來說也是好事,畢竟她也懶得和婆家來往。
因此她隻在蕭明立手機相冊裡見過這些人。
右邊靠窗坐著個沉默的男孩,穿著臟兮兮的高中校服,長相和蕭明立有五六分像,卻比蕭明立年輕時的照片俊朗許多。
這是蕭明立前妻的兒子蕭祁俊。
蕭祁俊很高很瘦,前幾年蕭明立的前妻過世了,他一個人在學校不好好吃飯也正常。
此刻他閉目養神,也看不出什麼表情。
陳默深吸一口氣,攥緊了自己的雙手,坐在他旁邊。
蕭祁俊並沒有睜眼,一路相安無事。
兩人當然是見過的。
蕭明立的這個兒子已經上高中,聽說他媽去世後,他就整日遊來蕩去。
他學習一向不好,初三時被退過學,蕭明立跟學校好說歹說保留了他學籍,由他晃蕩了幾個月。
但沒想到後來參加中考,他還考入了重點公立。
如若沒有考上重點,蕭明立是不打算再理他的。去學校左求右求留學籍,已經耗儘了他做父親的臉麵。
陳默一直覺得蕭祁俊並沒有蕭明立說得那麼差,差生能考上重點高中嗎?
他隻是失去母親,父親約等於沒有,一時沒了魂魄。
蕭祁俊是判給蕭明立前妻的,蕭明立和他前妻為了撫養權大打出手。
在法院,蕭祁俊選擇了跟媽媽,這讓蕭明立很沒麵子,因此蕭明立便不再想認這個兒子,還天天在飯桌上向陳默抱怨,他居然得付贍養費給這白眼狼。
現在想想,他幾次三番出軌,怎麼好意思張嘴放那屁。
蕭祁俊媽媽在他中考前那年急病過世,寒暑假學校不補課,趕人回家時,他實在沒地方去,才會來陳默家暫住。
陳默家的小三居,書房裡放著張行軍床,蕭祁俊一般在晚上十點回來,一來便徑直入內睡覺,從來不和他們交流。
第二天早上等她們起床時,他就消失了。
這樣一來,蕭明立省心,陳默更省心。
隻是女兒蕭小小是個異數,有時她半夜會從她的小房間跑過去,亂敲門。
因為蕭祁俊不曾給她開過門,所以沒起任何衝突。
從這一點上,陳默覺得蕭祁俊是會做人的。
閉上眼後,陳默腦子裡便閃過蕭明立車禍前一天晚上,她莫名其妙做的夢。
夢裡一個熟悉的女人在醫院幽深的走廊上喊她的名字,“陳默,陳默啊……”
陳默仿佛回到了生蕭小小那天晚上。
那是午夜,她已經陣痛了無數次,可蕭明立那時就已經和三兒在一起了,這時哪有人影。
她住在三人病房的中間床,兩側的產婦都有丈夫與家人陪伴,唯獨她獨自承受著劇痛。
每次陣痛來時,她就屏息,每次屏息都比前一次屏更久,有一次她不知是用力過猛腦子缺氧還是怎麼樣,她竟然一時閉過氣去。
當時病房裡外嘈雜,她一聲不吭地躺著,路過的護士也根本沒在意她。
也就這關鍵的幾分鐘內,她的住院醫生臨時進來發現了,給她做了人工呼吸,才把她和她肚裡的蕭小小從死亡線上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