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丁六點鐘從糖果電影中心攝影棚出來,七點半就坐上小破車往天橋趕。
喬行簡開車,丁丁拿著進貨單跟上個月進行比對。
“不對,不對。”
就聽丁丁發出了疑惑的聲音:“比以前貴,但賺的沒有以前多。”
丁丁說了幾句沒頭沒腦的話,但喬行簡卻聽得明白。
丁丁說的是以前一件衣服的進貨價在50-100塊錢之間,賣出去的平均價格是150元,而現在他手裡有錢了,進貨也是水漲船高,進了100到200塊錢底價的衣服,賣出去的價格也隨之升到三五百塊錢。
按理說這樣應該掙得更多更快。
但事實恰恰相反,丁丁的衣服滯銷了,就算是有喬行簡這個衣服架子在旁邊也沒用,衣服就是賣不出去。
丁丁想了一會兒,他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在於在天橋這種地攤居然敢賣商場那種吊牌的價格。
他的客戶其實就是普通市民,普通市民花個一二百塊錢買衣服是肯的,再往上就要猶豫了。
對他們來說,衣服也隻是衣服而已。
丁丁不知道怎麼回事,想起了樊一諾跟他說過的一句話。
“電影也是商品。”
丁丁好像覺得他賣的衣服和拍的電影之間,有點微妙的關係。
天橋到了。
丁丁拉起攤子,想了想,將100塊進價的衣服和200塊進價的衣服放在了同一個衣架上,然後寫了個牌子,‘一口價160’。
然後驚奇地發現人們總是可以發現進價高一點的衣服。
或是一眼就能看出來,或是挑挑揀揀中發現並確定。
相同價格中,進價高、質量好的,會受到更多的關注,會賣的更快。
丁丁最後碰到一個難纏的老大媽,人家站在丁丁的攤前,非要30塊錢買一件丁丁的裙子。
丁丁:“……”
丁丁:“這個不算。”
大媽:“你都要收攤了!”
丁丁:“我是要收攤了,可我不能賤賣啊。”
大媽:“你這款式、這風格、這做工,年輕人誰能瞧得上,也就是我要跳個廣場舞才穿!”
丁丁:“我這衣服咋了,我這衣服不過時的。”
大媽:“是,你這衣服不過時,我年輕時候就穿這種過膝裙,沒想到老了還能遇到這種款式的,你說你們做衣服的是不是三十年沒有一點長進。”
大媽不耐煩道:“40,愛賣不賣!”
趁著丁丁愣神的功夫,大媽往他手裡扔了40塊錢,撈起裙子就走了。
丁丁:“……”
旁邊的大劉看著可樂:“你小子也有吃虧的一天啊。”
不過也是,他們擺地攤的最喜歡年輕人,最討厭大媽。年輕人不好意思也不會講價,老大媽就不一樣了,人家能在這麼個二尺不到小攤子裡殺個七進七出。
丁丁有些難以啟齒:“其實。”
大劉:“其實?”
丁丁欲言又止:“其實那天,我去進貨的時候,發貨那人的老婆抱孫子的時候,被小孫子尿了一泡尿在裙子上,她就,送給我了。”
丁丁補充:“我不想要的。”
丁丁:“但是沒想到還是賣了出去。”
丁丁歎氣。
大劉:“……”
丁丁收了攤,來到喬行簡身邊,伸手掐訣,解除了對喬哥的封印。
丁丁看了一眼喬行簡。
喬行簡站在天橋上的時候,就像丁丁說過的,人在這裡,魂不在這裡。
丁丁默認他不說話的時候都在放飛思緒,放飛思緒的時候都是這樣沒有靈魂,直到丁丁看到了某一天喬行簡站在監視器前,盯著拍攝鏡頭的那一刻。
喬行簡的目光深刻到丁丁現在仍在回想。
那個眼神包含很多情緒,讓人看不清楚,捉摸不透。
他好像一個純粹的路人摻雜著對電影大世界的好奇和探索,又像一個虔誠的演員在汲取其他演員的營養,然而在眼底深處,還有一種隱隱泛起的厭惡,以及抗拒。
他抗拒什麼,是電影本身,還是抗拒電影勾動了他的回憶。
丁丁歎了口氣。
喬哥也是有秘密的人啊。
一個錦衣玉食卻有家不能回,流落在街頭被自己撿回去的男人。
丁丁拍了拍喬哥的肩膀,和他一起看著遠處銀河一樣鋪出去的霓虹燈。
看燈就好了,為什麼要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