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的默契就是心照不宣。
“如今兒時的街道,”
“變成鋼筋水泥的欲望叢林。”
隻有孤獨的你我,伴著奇幻壯麗的曠世彷徨。
……
與此同時,收了工回到家的樊一諾一進門,就扯著嗓子喊了起來:“爸,爸?”
樊媽從院子裡露出頭:“你爸又搗鼓那些老古董呢,說是攝影匣子壞了,要找個有手藝的木匠給重新定製一個呢。”
樊一諾的老爹樊建國放下電話,“那可是50年代攝影機的外匣,現在哪還能找到,隻能定做一個,”
樊建國哼了一聲:“我還害怕那木匠手藝不行,壞了我的老玩意呢。”
老北京人家裡規矩多,有的人半輩子不讓打掃房子,房梁上的蜘蛛結網了都說那是聚財之兆,在外人眼中的好些個破爛,在人家眼裡都是寶貝。
對樊建國來說,他這大半輩子的寶貝,就是跟電影相關的東西,是四四方方的大塊頭攝影機,到90年代的DV攝影,再到現在的數字攝影機。
樊建國,老一輩攝影師,西安電影製片廠的老人,接過父親手中的攝影機乾了幾十年,又把這個活交給了自己兒子。
就見樊一諾急吼吼地掏出存儲卡:“爸,我今兒拍了個鏡頭不太確定,你給我瞧瞧唄。”
樊建國一聽是專業上的事情,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你小子就是太扶不上牆,枉費你爹我辛辛苦苦把你送進北電攝影班專修了一場,好好的長片不拍非要搞什麼短片,拿的獎沒有一點水花,前不久說自己要改邪歸正了我還高興了一場,現在看來你就是在哄我開心,我才不指導你的東西呢,拿走拿走。”
卻見樊一諾搖頭:“爸,這回真是長片,你不是讓我跟組嗎,我接了個活兒,就是拍攝一部微電影,現在有個鏡頭有疑問,才讓你看的。”
樊建國嘴上說著堅決不看,等樊一諾把視頻打開,又不由自主湊了上去。
就見視頻中,鏡頭跟著小帥一起運動,從小帥的側臉橫移過去,出現了小美。
樊建國咦了一聲,“這個鏡頭?”
樊建國看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兒子:“你拍的?”
不等樊一諾說話,樊建國就否認了:“怎麼可能,就是把你扔進你媽的肚子裡回爐重造一下,你也想不出這樣的拍攝鏡頭。”
沒留神被美美pua了一下的樊一諾:“……”
樊一諾:“爸我是你親兒砸。”
樊建國點頭:“你肯定是,所以我覺得你的水平還想不出這樣的創造鏡頭來。”
樊一諾有點急了:“爸,不是我想不出來,這種鏡頭很不常見好吧,誰會用橫移焦點轉換鏡頭去拍人啊?”
橫移焦點轉換鏡頭,就是通過橫移運動,在兩個視覺焦點之間進行切換。
橫移之前就有個遮擋的東西,將焦點放在遮擋物要表達的顯著特征上,然後拍攝方向不變,移動攝影機,揭示一個新的東西的出現。
一般來說,這是拍物品的。
這個鏡頭就是樊一諾按丁丁的要求,拍出來的東西。
他拍出來之後,憑借攝影師獨特感覺,就覺得這個鏡頭仿佛確有一種離奇微妙的意味。
他反複看了好一會,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意味,但他又恥於詢問丁丁,畢竟倆個剛吵了一架——
額,其實是樊一諾單方麵的咆哮,和丁丁單方麵的安撫。
當然樊一諾也很難相信不學無術的丁丁真的在這個鏡頭上蘊含了什麼深意。
就聽樊建國道:“我猜這是你們電影的第一場戲,對吧。”
樊一諾一愣:“爸你怎麼知道?”
樊建國嗬嗬道:“焦點轉換鏡頭的目的是什麼,是為了揭示一個新東西,兩個焦點之間的切換是為了什麼,是為了提示兩個東西之間的聯係。”
“從這個男人的角度來說,這個女人是新的,對觀眾來說,這個女人也是新出現的,一個鏡頭就可以揭示一切,這是極為簡潔利落的開場,不要說這種拍攝沒有,”
就聽樊建國道:“好萊塢著名導演斯蒂文摩德在他的早年的幾部片子中,就喜歡用這個鏡頭,把人當成物品一樣介紹。”
這個鏡頭確實一般來說,是用來拍攝物品的。
用來拍攝人,就會很怪,讓人覺得不適。
樊一諾不解:“為什麼要把人當物品一樣拍攝?”
樊建國歎氣:“這個鏡頭拍攝的兩個物品,不說話也會有聯係,而這個鏡頭要是用來拍攝人,就預示兩個人哪怕是一句話也不說,也有獨特的、深層次的關係。”
樊建國做出了第二次推測:“這兩個人是不是最後糾纏在一起,要麼女的捅了男的,要麼男的捅了女的?”
樊一諾一下子瞪大眼睛,顫抖著嘴皮。
“爸,你本職工作不是攝影,而是偵探吧……”
難道他爸居然是毛利小五郎北京朝陽區分郎?
隱藏地這麼好,直到現在才露出真身。
樊建國沒好氣地讓兒子滾。
“不是我推測出什麼,而是這個拍攝者的想法如此,”樊建國又看了一遍十幾秒的視頻,隨即嘖嘖稱奇:“除了橫移焦點之外,這個用平行機位拍出的側臉鏡頭,也很天才。”
在樊建國看來,任何鏡頭都不如這個鏡頭漂亮。因為側臉相對於正臉是缺乏生動表情的,這個鏡頭更突出了人像個冷冰冰的物品一樣,加深了橫移鏡頭的寓意,兩個鏡頭之間的銜接非常完美。
樊建國忽然道:“這就算是你拍出來的,也絕不是你的想法,是誰?”
樊一諾愣了一下,語氣飄忽:“爸,你說有沒有這樣一種人,他明明啥都不懂,可他又好像能看到彆人看不到的地方,這樣的人沒有彆的解釋,難道真的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