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碎發末端凝結出的水珠在光屏上砸開一朵水花。
伊爾西反應過來,立即按下屏幕上的暫停鍵。金色半乾的長發垂在床上,屋內很靜,甚至能聽見白榆房間內嘩啦啦地流水聲。
他抿了抿唇,看向暫停畫麵的眼眸浮上幾分暗色。
視頻中的畫麵囊括了整間屋子,並且沒有聚焦到某一個蟲或者物品身上,很明顯是一段監控錄像。
而錄像中唯一的蟲子低著頭,看不見臉,但一頭漂亮的銀灰色頭發,還有熟悉的身形,讓伊爾西一下子就想到了126星和他有過相遇的小雌蟲。
心臟不受控製地痙攣,這幾天隱隱的熟悉感宛若噴湧的泉水儘數迸發。
一個很荒誕的猜測隱隱浮現在腦海。
他的手指在空中懸了片刻,仔細聽了一下對麵房間還未停息的水流聲,然後拐了個彎將光腦調成單獨接聽模式。
視頻繼續播放,少年的手腕因為大力掙紮不斷湧出新鮮血液,紅色的液體順著冰冷的牆壁在瓷磚上積成一灘血窪,就算這樣,他也沒有泄出絲毫聲音,像被拔了舌頭的困獸。
畫麵從此刻開始倍速,不知過了多久,少年沒了力氣掙紮,他垂著頭,毫無生氣地掛在牆壁上,像被惡劣孩子扯壞的布娃娃。
伊爾西忍不住閉上眼,但黑暗中那攤深紅色的液體依舊無法消失,它在伊爾西的眼中不斷擴大、旋轉,最後變成一道道猙獰的紅血絲,在再次睜眼的瞬間爬滿眼球。
突然,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打破死一般的寂靜,一道十分隨意的聲音響起:
“蒙格利,你家小雄子可真淘氣啊。”
“呸,就打死個雌蟲,他就要和我拚命一樣,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
諷刺、譏笑連成一片,隻有屏幕外的伊爾西仿佛被掐著脖頸般無法呼吸,突然,他聽見一絲不明顯的低笑,同時牆壁上的蟲子正緩緩地抬頭,一隻熟悉無比的眼睛倏然露出。
確實..是他...
那隻銀灰色的眼睛不再是8年前伊爾西熟悉的意氣風發,而是像被折斷的利劍,在絕境中迸發出決一死戰的憤怒。
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測試精神力儀器的數值正以極其恐怖的速度直線上升,在達到最高點的霎那,伊爾西聽見了絕望中的嘶吼:
“蒙格利!”
那是浸透著鮮血的恨意,他看見那雙銀灰色的眼睛從最深處漸漸染上濃鬱的墨色。
緊接著,監控外傳來劈裡啪啦的倒地聲與慌亂的尖叫。
伊爾西無心去分辨那些惡毒的咒罵,他死死地盯著畫麵,他看見血液順著少年的雙眼睛與鼻孔齊齊留下,在那張熟悉的臉上蜿蜒出道道血痕,少年望著監控無法拍攝到的地方,緩緩扯出一個張狂的笑容,
“去..死..吧..”
少年已然黑色的眼睛迸發出酣暢淋漓的快意,那頭銀灰色的頭發隨著音節的吐出寸寸化成的沒有一絲雜質的黑色。
整個蟲的身量幾乎在瞬時長大,伊爾西熟悉中略帶有嬰兒肥的臉龐蛻變成更熟悉的淩厲線條。
果然...是白榆。
伊爾西整個蟲因為無處發泄的憤怒與侵入骨髓的寒意抑製不住地抖了起來,他五指收縮,連光腦的外殼都蜿蜒出裂痕。
他們怎麼敢!
雄保會怎麼敢!
他聽見自己後牙上下碰撞吱呀作響,聽見畫麵外驚懼的聲音此起彼伏:
“這,這是第一次覺醒。”
“他第一次覺醒提前了!!”
“這,這是攻擊性的精神力!”
“嗡嗡嗡嗡嗡嗡”
畫麵外的聲音戛然而止,明顯接下來的聲音做了消音處理,但那台精神力測試儀器上的數值,正以大起大落的走勢不斷波動,甚至一度超出最大臨界值。
直到,一根破開空氣的針頭從畫麵外急速飛入,瞬間刺在少年的左肩頭。
少年猛然揚起脖頸,從太陽穴延伸到動脈處的青筋根根暴起,本來手腕上稍有愈合的傷口再次崩裂。
伊爾西聽不見聲音,但能感覺到仿佛骨骼離析的痛苦
他在屏幕外無能為力,連擁抱都做不到...
他隻能眼睜睜低看著那管液體逐漸消失,儀器上起伏的曲線陡然下降,最終在一個很低的數值處停留並拉成一根直線。
視頻的結尾,聲音再次響起:
“可惜了,隻是C級,攻擊性還這麼高,算是廢了。”
視頻的進度條走到最後,一條消息在視頻的底下彈出。
【伊爾西,以你精神海的狀態,根本受不了他的精神力梳理。】
【不如,你和我們做個交易?】
伊爾西看著行行方塊字,冷笑了一聲,反手就將所有消息刪除,再將這個號碼拉近黑名單。
一套操作行雲流水,等他稍微冷靜下來才發現自己的胸腔在劇烈起伏。
他閉上眼睛,咬著口腔中的一塊軟肉,側身倒在床上。憤怒漸漸褪去,一股難以名狀的酸澀與痛苦從心臟漫過頭頂。
他沒想到,原來他們那麼早就相遇了。
他沒想到,原來他們曾經就很近很近了。
他一直以為,白榆作為雄蟲一直走的是一條人聲鼎沸、鮮花盛開的陽光大道。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那個8年前的少年獨自淌過一條荊棘叢生的崎嶇小路,再藏好所有傷口,將自己武裝得無堅不摧,最後仿若無事地再次站在他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