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進入這裡後,章楚胸口一直有種脹痛感,他以為是氣壓或海拔的原因,頭也開始尖銳地疼起來。
“媽,怎麼了?”燭陰走在他身邊問道。
“沒什麼,”章楚扛過那陣疼痛問他,“還有多久能到?”
他們已經步行有一會兒了,這裡是一片山脈,林間道路狹窄,根本無法開車。
又繞過一個轉彎後,眼前豁然開朗,燭陰仰望道:“就是這裡了。”
烏雲遮天蔽日,天邊最後一絲光線也被掩蓋殆儘,在沉寂的群山中,立著一座巍峨高聳的宮殿,它通體漆黑,擁有哥特式的尖頂,高大的柱體直通雲霄,在荊棘和薔薇的層層環繞中,它莊嚴肅穆又帶有一股強大迫人的暴戾邪佞,此時在黑暗裡緘默不語。
章楚眯眼看了看,這中不中洋不洋的風格讓他不禁懷疑,他所到的世界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同時,一絲血腥的氣味隨著遠風飄來,章楚鼻尖動了動,不止他聞到了,使臣脫口而出,“什麼味兒啊,怎麼那麼腥?”
燭陰想到什麼,突然不懷好意地笑了,“你們來的也巧,上去就知道了。”
使臣巴巴地湊上去,笑嗬嗬問道:“小殿下,到底什麼味兒啊,你不說我們心裡沒底呀。”
燭陰沒理他,宮殿入口處,是條曲徑通幽的小徑,左邊的第一棵枯樹上掛著兩個魔鈴,他輕車熟路地搖了搖,朗聲道:“我回來了,叫我的龍下來接我。”
章楚才發現這條直通山上的小徑每一棵張牙舞爪的枯樹上都掛著鈴鐺,鈴鐺歡快地搖動起來,不多時,天邊傳來一聲巨大的龍吟,隨後一條紅色巨龍破雲而出,向他們俯衝而來。
方啟瞬間肌肉暴漲護到章楚麵前,使臣的兩個侍從嚇軟了腿,差點把手裡的東西扔出去,章楚也渾身汗毛炸起。
那頭紅龍眨眼而到,它親昵地使勁蹭著燭陰,後麵巨大的身體劈啪狂甩,掃得樹木斷裂,碎石亂飛,燭陰哈哈笑道:“看把你們嚇的,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龍,他叫繆米,繆米,去跟他們打個招呼。”
紅龍巨大的腦袋轉向章楚,慢慢移動到他跟前,一顆龍目比章楚整張臉都大,他認真地打量著章楚,章楚則慢慢把手移到身後的槍上。
紅龍腦袋彎了彎,又不解地回到燭陰身邊甩動身體,燭陰摸了摸紅龍頭頂道:“你也覺得他很眼熟吧,沒錯,就跟老爸房間那張畫像一樣。”
“行了,”章楚狠狠抹了一把汗,“你把這東西叫來,是想讓他帶我們上去嗎,快點吧。”
燭陰撫摸著龍身,眼中填充著無邊笑意,“你們?媽,繆米哪是什麼人都能坐的,要不是你一定不答應,我隻想帶你一人的。”
章楚還沒開口,使臣連忙笑道:“是是,小殿下為大局著想,我們幾個也很輕的,不會累著您的、您的愛龍,我們抓緊時間吧?”
最終,幾人坐上紅龍,幾千米高的山不到一分鐘就飛了上去,從龍上下來後,章楚卻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
隻見一處開闊的平地上,左右兩邊各架著五樽青銅大鼎,上方吊著十個已經血肉模糊的人,鍋裡有數不清的黑紫色鬼魂爭先恐後地攀附著他們啃食,而那十個人並沒死透,還在痛苦地抽搐嚎叫。
這十個青銅鼎每個架得都有十米高,中間是高高的祭台,上麵擺放的不是果盤花束,而是一截截血淋淋的斷臂殘肢,紅燭香煙嫋嫋升起,直通天際。
這毫無疑問是場祭祀儀式,但一切又詭異非常。
祭台下,有個手持折扇、身形頎長的綠衣男子正悠哉悠哉地破口大罵,“天界的人都是縮頭烏龜嗎,知道你們正在通過燭煙看呢,那就看清楚,左邊第一個是看管東方神樹的劉老頭,他被抓的時候正在樹下睡覺,他有什麼錯嗎,哈哈,沒有,可他是你們天界的人,那就該死。”
“左邊第二個都眼熟吧,是你們的禦馬官,據說他最愛做的事情就是給馬洗澡做飯,他養出的馬是整個三界最雄健靈動的,可惜啊,生在你們天界,記住了禦馬官,到了閻王那裡可彆告錯狀,害死你的不是我們,是天界那幫縮頭烏龜,誰讓他們見死不救,就這麼怕我們的魔尊陛下嗎,自己的神仙一個個被虐殺,而他們卻無動於衷,哈哈哈哈,你們神仙的膽子是不是隻有芝麻大小啊。”
……
男人閒庭信步,還在滔滔不絕,暫時沒發現章楚他們。
章楚站在樹下,渾身血液倒流,那十個人有的被啃得隻剩白骨還在掙紮,這到底是……在乾什麼?
燭陰讓紅龍自己去玩,他高挑纖細的身體抱胸斜倚在一旁,“魔界會時不時抓天界和人界的人來祭祀,看見祭台上那根紅燭了嗎,它冒出的煙直達上天,天界能看到這裡發生的一切。其實這幾年魔界和天界小打小鬨不斷,我爸一直想把事情鬨大,跟天界你死我活地來一架,但九天之上那幾個神仙都太沉得住氣了,不管這幾年怎麼挑釁,他們就是不接招。今天在那兒罵人的是我婁弦叔叔,有時我心情好了也會去罵幾句,魔界誰都可以,我們輪著來的。”
章楚沒接話,他眼睛仍死死盯著祭台的方向,燭陰笑吟吟地說:“早說了魔界不是金窩銀窩,你們非要來,當我爸是什麼善男信女麼?”
“他每月都要這麼大動乾戈地來上一場,上麵那十個,五個神仙五個凡人,不管是十惡不赦還是純潔善良,都無所謂,最終都會變成一攤白骨。”
燭陰聳聳肩,“其實我也覺得不太好,但誰讓是我爸說了算呢,他是真的很恨神仙和凡人。”
方啟忍不住皺眉問道:“他為什麼這麼恨神仙跟凡人?”
“因為我媽啊,”燭陰視線戲謔地落到章楚身上,“三千年前天界背叛了我媽,我媽又是為拯救人界而死,所以我爸恨死他們了,此恨綿綿無絕期呐。”
使臣聽完這些腿都快站不住,他扶著侍從哆嗦道:“真真真真的?你是說這些人明明什麼錯都沒有,卻還是被抓過來……”
燭陰摸摸下巴,“怎麼,後悔了嗎,要不現在打道回府?謝謝你的船送我們回家。”
“不不,”使臣條件反射道,緊接著他做痛苦狀,“還是要……還是要見魔尊陛下一麵的。”
“好吧,”燭陰不再囉嗦,他拍拍手,兩個身披黑鬥篷手拿鋼叉頭上長角的人從宮殿長長的階梯上跑下來,看到他們大吃一驚,然後圍住燭陰嘰嘰喳喳地說話,時不時拿鋼叉指他們一下。
“什麼,之前已經有人來過了?放心,這是我領回來的,當然跟彆人不同,之前那些人呢?哦,哈哈,我說吧。”
使臣勉強恢複過來,轉了轉眼珠,趁機擠進他們談話,章楚也收回目光,他告誡自己此行目的是為了說服魔尊跟他們結盟,除此之外彆的一切都不用在乎,他定下心神,重新看向麵前的宮殿。
與其說是宮殿,這更像一個城堡。
方啟這時開口猶豫:“行長先生,魔界好像沒我們想的那麼簡單,那小子說的話,你就一點沒放在心上?萬一你真跟那個魔尊亡妻有什麼關係,魔尊為難你怎麼辦?”
章楚緊繃的心神因為這句話放鬆了些,他不免好笑,拍了拍方啟肩膀,“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小孩子的話你還當真了,何況我是個男人,他妻子必然是女人,不然怎能生出孩子來?我看不過是燭陰缺少母愛,胡亂碰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