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是他的臉麵啊，要是以後遇到什麼同行，彆人出手就是多少信徒多少香火，就他在一邊阿巴阿巴，也太尷尬了。

窗戶似乎沒關緊，他總覺得有一股冷風往自己衣服裡鑽，等待開機的功夫起身去把陽台上的窗戶關上了。

結果一轉頭，一道虛幻纖細的影子站在他的桌前，伸著腦袋似乎在看什麼。

喻言：“……”

喻言：“！！！”

他連忙後退兩步，差點將發財樹給踢翻了，手忙腳亂地扶好，那女生默默看著他。

“……”喻言心情難以言喻，見她沒有惡意，便板著臉道：“你怎麼回事？！這裡是男生宿舍，男人的地盤，懂不懂？彆以為你變成鬼了就可以隨便進來了！”

於恬身上的白裙隨著她的動作飄動，原本冷淡無波的臉上露出一點笑容來，恍然有了那張遺照上青春甜美的樣。

“學長你好。”

喻言愣了一下，又想到她的年紀，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讀大二了，是同校的？

“哦……哦。”喻言摸摸鼻子，莫名覺得不自在起來，他們的專業，一整個班隻有十幾位女生，個個都是爭強好勝的，喻言也少有和同齡女生交流的機會。

而且……他不尷不尬的扯出一個笑：“請問有什麼事情嗎？剛才在你家實在不好意思，我就是個愛湊熱鬨的，沒什麼彆的意思。”

他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年輕時候看過的一些鬼片，有一部男主角隻是看了女鬼一眼，就被對方記恨追著殺的畫麵，他自認不是主角隻是個炮灰的命，主角有好人相救，他可沒有。

於恬神色倒是坦然得多，她去世多日，也不知怎麼，混沌半晌後神識漸漸清明，她的葬禮辦得簡陋急切，那些過往親切的親朋好友們在哭她年紀輕輕就遭此禍事的時候，她就安靜站在旁邊看著聽著。

家裡奶奶信佛，她雖然不信這些，但對鬼神之說也抱敬畏之心，她也聽過一些說法，說人要是滿心遺憾死去，那死後不得安寧，隻能徘徊人世無法去投胎。

可她想不出自己有什麼舍不得的遺憾事，她甚至還有心情慶幸自己沒有答應舍友開學後和她出去租房的計劃，她看得很開，自己死得突然，又是非正常死亡，村中對這種事情比較諱莫如深，覺得早日送她下葬入土為安才是正事。

她見到父親難得的傷心模樣，見到弟弟在問她去哪裡了，她在靈堂裡看了兩天，又跟著人群一起往墓地，親眼看著自己被送入墓地被埋葬，她後知後覺才生出痛苦不舍的情緒來。

她才19歲，人生才剛要開始，她還沒有談過戀愛，還沒有去一直想要去的地方，還沒有吃過那家一直惦念的限量甜品，新買的裙子還沒有來得及穿，答應給弟弟帶的玩具也沒有帶到……

一件件，一點點，之前逼迫自己不在意的遺憾的東西，在親人的眼淚和哭喊中，密密麻麻的堆積在她的靈魂上，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再也控製不住朝著親人痛苦大喊：

——我在這兒！我在這兒啊！！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這麼對我？！為什麼死的是我！

鬼沒有眼淚，她痛得整個靈魂都在震顫，沒有人能夠看到她，也沒有人能聽到她的聲音，隻有崩潰的她，在深夜裡看著自己房間中因為她的去世而被胡亂打包準備燒毀丟棄的東西，絕望地哭出了聲音。

沒有人來接她去往投胎的地方，她害怕惶恐，她就如自己的那些私有物品，終將被拋棄，然後遺忘。

或許等幾年，十幾年過去，或許在某一天，他們看到她的照片，也隻是可惜可憐她而已，或許等弟弟再長大一些，遺忘了她，也遺忘了曾經一本正經的說以後給姐姐買大房子的童言，彆人問起的時候，要許久才能想起久遠記憶裡的她，然後聳聳肩漫不經心說一句“想不起來了。”

她或許已經消失，或許還在等待著他們能夠看見她。

然後……

在她下葬後的第二天，她看到家人們臉色不好的坐在客廳裡，心事重重，許久後才由誰開口說半夜聽見了哭聲，奶奶顫巍巍問是不是恬丫兒回來了，是不是怨我們？

於恬就在一邊，他們說聽見她在哭的時候，莫名感受了久違的心跳，但又很快冷寂。

他們說她是不是怨恨他們急急忙忙給她下葬？又或者說是不是嫌棄給的香火不夠多，沒有人對她的存在感到欣喜。

他們在害怕，驚懼她是不是有什麼不滿才這樣嚇唬他們，在商量要不要找個會來事兒的超度她。

於恬覺得，她在死去後的短短幾日裡，又死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