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棍之子 假世子的親生父母(2 / 2)

林笙在旁看著,便知道這就是書中那對貪圖富貴、妄圖偷梁換柱的夫妻,假世子的親生爹娘。

他下意識去看孟寒舟,發現他瞳孔微微震顫,不自覺地捏緊了躺椅扶手,指節都攥得發白。

林笙在心裡歎氣,輕輕碰了碰他的指尖。

孟寒舟似繃緊的獸一般猛地掃了他一眼,在發現碰他的是林笙後,垂下視線深深換了幾口呼吸,迫使自己不再去看那兩個人,也慢慢地將指背鬆開。

這時候宗正令轉過來看孟寒舟,說道:“小孟公子,事情就是這樣,混淆宗親血脈是重罪,人證物證還有口供皆在此,你可要看看?”

下人將一份謄抄的口供文書遞給了孟寒舟。

孟寒舟掙紮著坐起來看,他病得深了,東西拿久了手都會抖。那紙上密密麻麻,林笙看他讀東西費勁,就幫忙扶了一把,視線掃過上頭的文字。

口供大抵與方才所言相同,但其中有一條宗正令尚未提起,是那婦人招供說:她怕將來兒子不認她這個親娘,就拿三炷香在嬰兒右肩背後燙了一塊疤,做了個標記……

孟寒舟看到這裡,臉色隨即變了一變。

世子後肩有疤一事,曲成侯自然知曉。他一直以為是郡主沉迷燒香禮佛,不小心失手燙的,還曾為此質問過。

郡主對孩子的事從不上心,甚至相當冷漠,生產後月餘她都還記不清楚孩子的名字,遑論此等小傷小疤。當年被曲成侯質問時,她滿不在乎地竟認了這事。

卻沒想到,這疤痕是這瘋婆子為了將來認親而燙的。

宗正寺的觀瞧侯爺和孟寒舟的神情,雖然心裡已有了數,但還是溫聲問了句:“小公子可還需要我請人一驗?”

孟寒舟咳得厲害,還沒說話,廳側的偏門後頭隱約傳來一陣孩子的說話聲。

“……二哥,他們說的是什麼意思?大哥是個冒牌貨嗎?”

“大哥不是我們大哥了嗎,那誰是我們大哥?”

周氏臉色有些尷尬,還沒起身,曲成侯已拍了桌子,斥道:“放肆!孟文琢,給我滾進來!”

偏門後倏的一靜,隨後一大兩小,灰溜溜地挪了進來。

大的那個少年與孟寒舟年紀差不多,相貌風-流,生了雙微彎的含情目,與那周氏倒是有幾分相似。兩個小男孩還是七八歲不懂事的小團子,生的圓臉圓眼一般無二,想來是一對雙胞胎,大概是其他妾室所出。

雙胞胎一進來,就撲到曲成侯膝邊,連聲地叫:“爹爹、爹爹!”

曲成侯將兩個小的攏到一邊,看向那大些的少年,厲聲問:“誰讓你帶文瑾、文瑜到這來的?”

“爹,”孟文琢自然不能承認,大呼冤枉,訕訕道,“是小瑾小瑜自己鬨著要來,我都勸過他們不要亂跑了。”

說是這麼說,孟文琢眼底卻透著幾分幸災樂禍,他目光掃過狼狽跪在地上的賭鬼夫婦,略過半死不活的孟寒舟,最後落在了林笙身上,他眼睛一亮:“這位……難道是大嫂?還是第一次見。”

林笙咬了咬牙,裝作沒有聽見。

孟文琢的視線牢牢地黏在了那張臉蛋上頭。

可惜,可惜了,這樣的妙人,竟然送給了孟寒舟這種將死之人衝喜,他這“大哥”有命娶,恐怕沒命享受啊。等孟寒舟不是世子了,這漂亮大嫂還不知道要怎麼樣呢!

說不定……

曲成侯瞧見他這嬉皮笑臉的樣子就來氣,又猛地拍了下桌子教訓了他一頓,又喊下人帶他們出去:“沒半點規矩!都回去閉門思過!”

孟文琢回了魂兒,隻好止住念想,趕緊拎著兩個小的往後走,邊走還忍不住又回頭多看了林笙兩眼。

一時間有點懊悔,早知道林家小姐這樣好看,大婚那日他就不躲在青樓裡吃酒了……大嫂不施粉黛都這般模樣,盛妝婚服還不知該是何種姿色,嘖。

林笙隻感覺後背一片惡寒,隻能攥了攥手,告訴自己不要跟這種人在意。

直到側門重新關閉,屋內又陷入一片沉靜。

宗正令沒敢說話,曲成侯冷哼一聲喝茶,隻有郡主輕輕撥念珠念經的聲音,像是什麼都不入她的眼。

林笙覺得有些壓抑,隻想快些離開這裡。突然聽得身邊冷笑一聲。他一低頭,發現孟寒舟竟然捏著那供紙在笑,半張臉看起來更加妖異了。

孟寒舟笑畢,閉了閉眼:“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他聲音極低,似自嘲一般,低得隻有近旁的林笙聽得見。

宗正令看他那樣,似乎也有些怕他發瘋,但還是咬牙說完,並朝曲成侯拱了拱手:“既然如此,此事呈報上去後,宗正冊上自然會為真正的世子更名。那我等就先告辭了。”

他站起來走了兩步,又停在孟寒舟附近,猶豫了幾許忍不住提醒道:“這兩個罪人按律下獄,就羈押在宗正寺的外羈所。若……”按律此二人怕是難回去了,但他們終歸是孟寒舟的親生爹娘,若是孟寒舟還想與他們見一麵的話……

“若”了半天,最後看見孟寒舟一直垂眸不語,宗正令最終歎了一氣,轉身走了。

宗正令離開後,屋內重歸於寂。

過了會,周氏戚戚地歎了口氣,沾了沾那並不存在的眼淚:“小舟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他才這麼高的時候,琢兒就天天追著他後頭叫哥哥。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小舟,你也不要太難過了,這也怪不得你……”

“用不著你貓哭耗子。”孟寒舟猛地睜開眼,眼中泛著赤紅的血絲。

周氏嚇得一掩麵:“小舟……”

曲成侯當即拍桌怒斥:“混賬!是怎麼跟你庶母說話的!”

“庶母”二字聽著刺耳,比孟寒舟的冷言冷語還紮周氏的心。

周氏憤憤地窺了眼正座上的郡主,明明早與侯爺離了心,都不管事兒了,卻還霸占著侯夫人的位置,但她也不敢再多言,繼續悲悲戚戚地裝她的賢良淑德,“大度”道:“侯爺就不要跟孩子計較了,他也是心裡亂,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是好罷了。”

這話卻是說到點子上了。

驗明正身,宗冊上除了名,孟寒舟按理不再是曲成侯府的人了。那遺落鄉野,龍章鳳姿、文才絕豔,在眾人眼中比孟寒舟強了百倍千倍的“小孟書生”,才是真正的世子,是蒙塵的明珠。

他隻是顆不知該何去何從的魚目。

曲成侯轉頭,看向從始至終都沒說過一句話的女子,冷冰冰的問:“此事,郡主以為如何。”

孟寒舟的手攥緊了。

郡主撥了一顆念珠,淡淡道:“隨侯爺吧。”

既沒有多說一句,也沒有多看孟寒舟一眼,平淡得好似此間事與她無關,勾不起她分毫波瀾,說罷就這麼起身離開了。

染著佛香的衣擺自孟寒舟的腳邊拂過,他張了張嘴,似有針尖刺在喉嚨裡般,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來人,送大少爺……送他回房。”曲成侯亦站起,十七年竟替一個賭鬼養了兒子,實在丟人,他餘光瞥了眼孟寒舟,表情愈發嫌惡,拂袖道,“餘事容後再議。”

周氏連忙起身,殷殷跟上。

父親和下人們的聲音像是飛蠅,嗡嗡在耳邊響個不停。孟寒舟搖了搖頭,耳畔的嗡鳴聲卻越來越大,直到母親的背影緩緩消失在視野中,父親亦被周氏小意溫柔地挽著手臂穿過廊門——他再也壓製不住喉嚨間的癢意,捂住嘴劇烈地咳嗽起來。

掩口的巾帕不知丟去了哪裡,孟寒舟咳得胸間劇痛,眼前陣陣發黑,情急之下胡亂攥來手邊的東西捂在嘴上。

下人們突然倒吸一口涼氣,嚇得紛紛退開來。

孟寒舟微微顫著鬆開手腕,這才發現那揉皺了的供紙上漫開了一抹殷色,鮮紅地洇過上麵一個個鐵證如山的墨字。他的視線從紛亂的供詞晃過頭頂的金匾,最後撞進一片澄澈的鵝黃色裡。

閉上眼前,耳邊還嗡嗡的。

“……孟寒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