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蘭心裡正是又急又躁,忍不住朝她抱怨了下熊孩子上躥下跳扭了骨頭的事。
“唉,皮娃子!”歎了口氣,又轉頭問她,“你找我?什麼事這麼著急。”
李靈月忙回過神來,趕緊說:“蘭姐姐,你快回家去看看吧!我剛進你家找你,就見柳大哥從床上摔下來了,正滿頭是血,我也聽不懂他說什麼,也不敢亂碰……就讓銀子先守在那,我趕緊出來找你了。”
即便很著急,她說話聲也細細小小,軟綿綿的。
“啥?!”孫蘭臉色一變,“我這就回去!”
才一邁腿,又忽的想起這還有個摔了腿腳的兒子。什麼事兒啊,倒黴都往一塊湊!
可一琢磨,孩子這個就是傷了腿,一時半會出不了大事,家裡男人卻有可能出人命的,也管不上那麼多了,拔腿就往家跑,同時喊道:“靈月,先幫我照顧下小冬!”
“成,我送小冬回去。”李靈月應了一聲。
可聲音太小了,恐怕孫蘭都沒聽見。
那邊孫蘭一走,李靈月越發地怯人了,也可能是警惕外人。林笙一動,她就戰戰兢兢退了一大步,好似林笙會吃了她似的。她站在那兒左右為難,一副想過來抱走小冬,卻又不敢過來的模樣。
林笙也不知道她好端端的到底怕什麼,難不成自己這麼可怕嗎:“……”
林笙隻是想仔細給孩子檢查一下。
他也懶得解釋了,直接半跪在地上,支起一個方便的角度,將孩子的腳擱在自己的膝頭。
李靈月探頭瞧著他的動作,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乾什麼?”
林笙示意她不要說話,便一手托著孩子的腳踝,一手沿著踝骨關節仔細地摸了一圈,然後握著小冬的腳左右輕輕搖了一下,柔聲對孩子道,“彆怕,哥哥給你揉一揉,揉一揉就不疼了……”
說著趁孩子不注意,突然掌心往前一頂,隻聽細微的“哢噠”一聲。
“好了。”林笙說。
就一瞬間的功夫。
李靈月詫異地愣住了:“好了?”
林笙起身,拍拍這個滿臉鼻涕眼淚的小蘿卜頭:“彆哭了,起來試試,踩在地上還疼不疼了?”
小冬自己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眨巴了幾下眼睛,骨碌翻身從地上爬起來,伸出右腿往地上跺了兩腳試了試,黑溜溜的小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欣喜地朝李靈月撲了過去:“哇!月姨!真的不疼啦!”
李靈月看了看小冬的腳,一時還是不太能相信,可剛才那哢噠一聲骨頭響,她又確確實實的是真的聽見了的。
李靈月都沒回過神,攬住小冬後,頗有些意外地盯著林笙看了一會:“你……你會看病?”
說著看了看他背後的屋子,竟然是孟家的院兒。
這才恍然,心想原來是昨天那個馬車裡的……沒想到是個如此俊秀的少年郎。
“嗯,算是會一些。”
林笙應下,又想起來叮囑說:“孩子隻是小關節錯位,問題不大,已經及時複位了。下次小心點就行。小孩子身體恢複得快,這兩天就好好休息彆亂跑,右腳不要太用力。”
“哦……好。”恍惚了一會,李靈月忙去摸身上的兜子,問:“那、那這……多少錢?我替蘭姐姐先給你……”
林笙擺了擺手:“舉手之勞罷了,又不是什麼大病痛。回去後勞煩你和他娘親說一下,骨節雖然複位了,皮肉卻畢竟已經傷到了,現在有些紅腫是正常的,可以用涼手巾給孩子敷一敷腳踝,千萬不要用熱水燙。”
他見李靈月甚是安靜,怕她沒有聽懂,便又重複了一遍:“能記得住嗎?”
李靈月輕輕點點頭:“能。”
林笙看她可能是怯生人,也沒再多說,轉身準備去拎水桶繼續去打水。等他拎了桶再走出來時,隻見那瘦弱的姑娘正費力地將地上那一大捆柴火背在身上,一手牽了小冬,另一手還要去抱那隻死沉的背簍,正踉踉蹌蹌地往孫蘭家走。
往前走是個下坡。
眼見她差點撲到地上,林笙快走兩步,一把幫忙托住了。他看這姑娘也病怏怏的氣色很不好,感覺隨時都能暈倒在路上似的,一時好心,就伸手將背簍接了過來:“我幫你們送過去吧。”
“這怎麼好意思……”李靈月忙說。
林笙道:“不礙事,我反正也是要往下去打水的,順路走一段吧。”
李靈月看了看他提著的空水桶,見他確實是要下去,於是小聲道了句謝謝,便拘謹地走在前方帶路,沒有再說什麼。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半坡往東一拐,很快就到了孫蘭家。
她家是個搭了葡萄架子的小院子,這時節葡萄藤才還沒有徹底返青,嶙峋的藤蔓纏著竹架,搖晃著僅有的幾片嫩葉。
“銀子你也來啦!”一進門,小冬看到自家門檻上捧著臉坐著個小丫頭,一雙大大的眼睛,簡直和李靈月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小家夥頓時好了傷疤忘了疼,高高興興跑上去要和她玩。
銀子跑到李靈月跟前,小聲道:“阿娘,我害怕,蘭嬸嬸在屋裡哭……”
“……”李靈月瞧了窗戶一眼,搖搖頭,“沒事銀子,跟小冬玩去吧。”
林笙走進來,找了塊乾淨的地方放背簍,就看到葡萄架底下的角落裡,堆了兩個沒來得及清理的藥罐。他雖不是有意要看,卻也瞥見了這藥渣裡有幾味川芎、赤芍、桃仁等,都是活血化瘀的藥材。
他下意識問了句:“這家有人生病了嗎?”
李靈月將柴火幫忙堆在一旁,回頭見林笙盯著那堆藥渣瞧,田裡人最怕生病,所以有人很忌諱見到藥渣,會覺得晦氣。忙低聲道:“你彆介意……柳家大哥不是什麼不乾淨的病,是中風。”
林笙:“中風?”
這種病,無論在什麼時代,也算不上什麼好病。
李靈月點點頭,歎了一口氣:“柳大哥是突然病的,他們兩口子好容易攢了點積蓄,現在又全搭進去了……”
柳家婆婆當年也是癱在了床上,柳大哥為了照料寡母,怕耽誤好人家女兒,直拖到母親去世了才成親,是經人介紹,娶了年紀也不小了的孫蘭。那時候柳家為了給柳母治病欠了鄉裡鄰居們不少錢,窮得很,好在孫蘭能乾,夫妻倆都不是愛埋怨的人,勤勤懇懇種地乾活,把欠錢都還上了,還生了小冬。
眼見著日子好起來了,總覺得終於能順心了——誰能想到柳大哥下地乾活,突然的就暈了過去,怎麼也醒不過來。孫蘭著急忙慌的請了劉秀才過來看,竟說……也是中風。
這一下子,柳家天就塌了。
“蘭姐姐不願意相信他起不來了,換了不知道多少郎中,一直拿藥養著。大半年了也沒什麼起色,現在癱在床上連話也說不了……唉。”李靈月感慨道,這病就是個無底洞。
正說著,許是聽見了院子裡的動靜,孫蘭走了出來。
李靈月怕她聽見傷心,忙按下話音,不再提這個了。
林笙沒想到他家還有這節,心下唏噓了一陣。
可見孫蘭方才還是潑潑辣辣的一個爽快娘子,此時已失了神色,眼眶微紅。
瞧見是李靈月送小冬回來了,連帶著孟家院子那個少年也跟了下來,勉強在外人麵前換上一副笑容,到屋裡提了壺水出來:“還麻煩你倆幫我把東西都弄回來。很累吧,過來喝點茶。”
“捎帶手的事。”李靈月客氣道,“柳大哥沒事吧?”
“沒事兒,就是不小心從床上滾下來了,腦門上摔破點皮。”孫蘭苦笑了下,擺擺手,“彆管他了,喝茶喝茶。”
林笙卻微微一皺眉,垂眸沉思了片刻,問道:“方便的話,能讓我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