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爐 師弟以後還來嗎?(1 / 2)

勿論因果,燕琨走了,喻南淵總算是提起了畫筆。

線條在紙上綻開,他的大腦也隨同筆尖運轉思考。

掌門舅舅所說不假,牽扯到因果,修行極可能為其所累,因為因果必與道心息息相關。

道心是一個修者身上最易攻難守的東西,也可說是修者命門,許多修者終其一生沒找到自己的道,也就終其一生無法得道飛升,而那些找到了所求之道的修者,也多在中途誤入歧途,為心魔所困走火入魔。

畢竟修仙本是逆天而行,半路夭折了很正常。

不過喻南淵意外的想得開,熟諳隨遇而安的生存之道,他隻是不足掛齒的一小蝦米,得道飛升什麼的離他太遙遠了。

他不怕自己空,空才無懈可擊。

做戲是假,可他作畫的態度是真;感情是假,他也並非沒在畫中寄注情感。

無情之人畫不出動人的畫,畫出動人的畫的,未必得是有情之人,真真假假的,有時沒必要看得那麼重要。

小師弟和其他人覺得是真就行了。

而因果,會糾纏在一起,有朝一日總能想辦法解開。

反正他隻打算騙得一時,就當他欠師弟的。

喻南淵抱著這樣的心態,一直畫到了降真香將要燃儘,房中道香與靈氣開始消散,聞師弟仍無上門的跡象。

日頭已近午正,畫上是和喻南淵第二次畫時姿勢一樣,表情不同的聞雪舟。喻南淵細畫著師弟眉眼間的神態,心想,師弟再不來,這畫兒可就完成了。

昨天不給看畫,是擔心師弟認為他裝模作樣,臨時作畫充數來誆人,今天他有了儲備,目的則是讓師弟知道他每日都在睹物思人,養傷期間也從未懈怠,同時再證實一次心意。

聞雪舟沒有和他約定過一定是九點的時候來,落了期待也是合理,但聚靈陣陣眼的香燃儘的時間,師弟應該是計算過的,還不來,便不對勁了。

莫非他昨天那番裝瘋賣傻就這麼有威力,師弟是被他嚇到了?

喻南淵覺得有些好笑,提筆再沾了點墨汁。

這時洞府外終是有了動靜,一聲“師兄”響起。

喻南淵將臉上笑意收回,定了定神,回道“請進”。

不一會兒,聞雪舟走了進來,點頭:“見過喻師兄。”

喻南淵道:“聞師弟今天晚了會兒。”

“處理了些瑣事。”

聞雪舟隻這樣說,不做多餘解釋。

“原來如此。”

喻南淵也不追問,先觀師弟衣著再觀其神態。

師弟今日所穿是一套尋常可見的素色錦衣,長長發帶披在肩頭,底端掛著的玉墜隨走動些微晃蕩。衣服的主人麵上淡淡,沒有刻意與喻南淵對上目光,而是直接望向案上香爐。

喻南淵把聞雪舟衣著服飾記下,也去看香爐。

那香爐之上的牆麵,喻南淵特意掛上了那幅師弟從天而降的畫像,不知道的人看見了,恐怕還會以為他這爐中三根香拜的是聞師弟。

舅舅來時沒指出這一點吐槽,喻南淵很是遺憾,就看師弟表現如何了。

聞雪舟的反應沒有讓他失望,小師弟先是一怔,瞪圓眼睛退了半步,不複沉著,然後又頓住,轉頭過來,似是要討個說法,而這一轉頭,他自然是看見了喻南淵桌上鋪開的宣紙與紙上人的麵容。

聞雪舟眼神下移,待看清畫中人相貌,他眼裡驚駭更盛,緊接著覆上羞惱,最後含著濃濃的疑惑,朝喻南淵看了過來。

喻南淵從沒見過聞雪舟臉上表情如此豐富多彩,便知作戰成功了。他把這一幕印入心底,嘴上明知故問:“師弟,怎麼了?”

聞雪舟站也不是,走也不是:“那些畫……”

喻南淵早有準備說辭,端肅著臉正色道:“我同師弟說過的,我畫了許多師弟的畫像,這些是新作的。師弟昨日不解我真心,是故想讓師弟今日看看。”

聞雪舟流轉目光,三幅畫像皆尚新,猶有墨香,尤其剝葡萄的和換香的畫上都是他昨日所穿衣著,也就是說,他昨天一走,喻師兄至少在洞府裡畫了這麼足足兩張。

畫中的他和真人一般無二,仿佛若無畫紙的束縛,就會從畫中走出到外麵。他站在畫前,簡直就和照鏡子一般。

聞雪舟心緒難言。他不知道喻南淵竟有如此才華,更沒料到喻師兄居然真的下功夫畫了他的畫像,師兄就這麼想證明那日所說之話嗎?

越看畫中細節,聞雪舟則越是驚心,非是經過細致觀察與深思熟慮,斷斷畫不出這樣的畫來。以前喻師兄對待蕭師姐總是莽撞且罔顧師姐感受,可這三幅畫匠心獨運,誠意十足,喻師兄為何會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

喻南淵看聞雪舟思忖著什麼的樣子,就猜到對方已經信了三分,他趁熱打鐵,做戲做全套地說道:“師弟這些天來我洞府都沒見到畫像,所以才不信吧?我怕畫像有損,平時都是收在儲物戒中,聞師弟若要看的話……”

他從鴻蒙天中取出一卷,徐徐展開。

聞雪舟不由自主看過去,畫卷上衣服袍角的繡紋極為眼熟,聞雪舟如眼睛被燙了一下,心下轟然,羞於去看,連忙在畫中人麵容露出來前嗬止:“不、不用了。師兄不必做到如此。”

喻南淵利落把畫卷卷回去:“那師弟如今肯信我了麼?”

聞雪舟臉頰還有發熱,他避過喻南淵的視線,不得不順著說道:“我……信師兄,師兄請把畫收回吧。”

“好,師弟彆再不信我了。”喻南淵滿意將畫收進鴻蒙天,“還要勞煩師弟換香,就不打擾師弟了。”說罷走回桌前。

聞雪舟詫異於喻南淵的點到即止,隻要他說信了就可以了嗎?

他回想與父親的談話,即便他猜錯了,他也相信父親眼光毒辣,是不會斷錯的,隻是有一點令他在意。

他能看出喻師兄想要展開的那幅畫卷並非近日所作之物,假如師兄如父親所說,是受傷那日臨場應變才將他指為心上人,又何須提前費此功夫呢。

喻南淵行為莫測,話語真假難辨,聞雪舟再度想不明白了。

聞長老已閉關,聞雪舟並不想以同樣的問題再去問及親娘。

想不明白的話,那就抽身事外,他想知道,若是他不再相幫,喻師兄是否還會堅持自己的說法。

待麵上溫度平複,聞雪舟走至案前,熄滅了隻剩下一截兒的三根線香,清掃起泛白的爐灰。

“師兄的身體已無大礙,應是用不著聞氏的聚靈陣了,上一爐是最後一爐,之後,我會為師兄還原成師兄以前慣用的聚靈陣。”

聞雪舟說著,微微側首看向桌前專注於作畫的喻南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