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弱者 能不能有個人,救救她。……(1 / 2)

輕捧月光 微雨長風 5027 字 9個月前

“知道他名字的那天,我是躲在垃圾箱裡瑟瑟發抖的醜小鴨,每一片羽毛,都是肮臟的。”

時涼知道自己喜歡上孟枝的時候,在筆記本上一筆一劃寫下這段話。

……

時涼去痕川的那一天宜州下雪了。

她將行李箱拽進火車,工作人員幫她放進頭頂的行李架,她說了句謝謝,然後看著手機上的號碼坐進了靠窗的位置。

這次去痕川上學是她自己的決定,幫忙辦理手續的是她初中班主任。

她在舅舅家長大,縣裡好多人都說她沒爹沒媽,是克死爹媽的掃把星。

為什麼呢?

因為小表妹看上了她的裙子,搶她裙子的時候摔倒了,向舅舅告狀,舅舅打了她,氣上頭來,罵了一句,“你不能省點心嗎?你知道我為了把你接過來受了多少委屈嗎?彆和妹妹搶東西,我要說多少遍你才聽得進去?”

“你以為你在自己家嗎?啊,時涼?”

“你爸媽怎麼死的你自己心裡沒數嗎?”

那時候時涼剛到舅舅家五天,她自己的衣服玩具,已經被溫婉搶的差不多的,她縮在角落裡,被迫接下來‘克死父母’的掃把星這個罵名。

那年她七歲。

舅舅雲庭是再婚,上門女婿,還帶著一個前妻留下來的兒子,在家裡地位很低。

溫婉記住了舅舅罵她的話,時不時跟在她背後很大聲地罵她掃把星,在班裡結成小團體孤立她,……流言蜚語像是精神上的疫病,長了腳,一旦有了源頭,怎樣找補、澄清、似乎都是徒勞的。

正因為此,她總是把自己縮起來,騙自己說,不在意的話,就沒事。她把所有注意力全部放在學習上,緩慢又倔強的,悄悄反抗。

功夫不負有心人,她的成績穩步上升,中考收到了省會痕川一流高中的錄取通知書。

拿到通知書的那一刻,她紅了眼。

她終於、終於可以逃離這個地方了。

可以去一個沒有人認識她,沒有人知道她過往的地方上學。

雲庭看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冷笑了聲,“你怎麼跟個吸血蟲似的吸不飽呢時涼,你知不知道你這九年來花了溫家多少錢嗎?”他猛地吸了口煙,臉上青筋都在跳,“你現在還想去大城市裡讀三年高中?”

那天的風應當是熱的,從窗戶的縫隙裡吹進來,刺得她皮膚發疼,她垂下眼睫,哀求道:“讓我去吧舅舅,這筆錢我可以打借條,”

她話還沒說完,雲庭就打斷她,“憑著一張嘴就想從我這兒拿走兩萬?你家當年人都死沒了,你像個垃圾一樣被人踢過來踢過去沒人要的時候,是我搭上這張老臉把你接回來,看人臉色把你養這麼大,你現在一張口就要錢?時涼?你怎麼長成這個樣子了?”

時涼對這話已經免疫了,如果能去上學,就是讓雲庭罵她一萬句白眼狼她都樂意。

“你妹妹考得不好,你這幾天彆在她麵前晃。”雲庭沒多給不給錢,也沒再提讓不讓她去上學,撂下這一句轉身就走。

那天過後時涼沒再去找過雲庭,也不是她不去找,而是整個家裡的人都很忙,就連溫婉也沒空來找她麻煩。這對時涼來說是一件難得舒心的好事,她中考完了就找了一份在圖書館整理登記的兼職,晚上去火鍋店刷盤子,一個暑假下來,賺了整整四千。

變故發生在她拿到錢回去的那個晚上,雲庭、溫然還有溫婉都在家,沙發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購物袋。時涼乖乖地喊人,“舅舅,舅媽。”

“你過來。”溫然抬了抬下巴,交疊著雙腿,她保養的很好,四十來歲的年紀,眼角連皺紋都沒有,時涼慢吞吞挪過去,溫然示意她坐,看她坐下後才開口,“你想去痕川上學的事你舅舅跟我說了,”

時涼猛地抬頭,就在溫然尾音落下的瞬間,時涼挺直脊背,下意識吞了口唾沫。

她的目光太過熾熱,溫然頓了一下,輕輕彆開眼,“我給你十萬,彆去了。”

當頭一棒,她都沒立刻反應過來,問:“為什麼?”

“還能為什麼?”溫婉一臉嫌棄地望向她,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得意洋洋,“痕川可是省會,你一個土包子也配去?……哦,對了,”溫婉輕輕笑起來,“我媽媽已經用人脈改了信息呢,現在要去痕川上學的人是我了。”

“那是我每天五點起來,晚上零點睡,拚了命考上的學校,”時涼站起來,聲音都在顫抖,她望著雲庭,“舅舅,我……”

雲庭不動聲色移開目光,這個動作,將時涼梗在喉嚨裡所有的話音堵了回去,眼淚不爭氣地往下落,她抖著手抹乾淨,慢慢憋了回去。

她忘記在哪裡聽過這樣一句話,眼淚是懦弱者無可奈何的自我宣泄,她聽了這句話後就會下意識地去抑製自己的情緒,因為她不想認‘懦弱者’。可當事實赤裸裸擺到她麵前的時候,她又發現,除了低聲下氣去求,她竟然不知道怎麼做才能救自己一命。

能不能有個人稍微幫她一下。

就一下。

可……沒有人幫她。

那是她連回憶,都下意識避開的一個晚上。

**

八月末,宜州的風還是滾燙的,她坐在小區樓下的長椅上,看著舅舅舅媽帶著溫婉一起去痕川。他們要去痕川住到溫婉軍訓結束。

可那原本,是她的人生。

家裡沒人,時涼將自己關在客廳裡,放肆地哭了一場。一個人的時候,她可以成為自己的懦弱者。不知道為什麼,滾燙又死寂的夏日尾梢,她又稀裡糊塗地病了一場,吃不進去飯,一吃就想吐,吐著吐著眼淚就往下掉,掉得她心煩意亂。情緒上頭的時候,她會猛地撕扯自己的頭發,扯到掌心發麻,她又會安安靜靜縮回沙發上,流著眼淚到醒來。

夏天這個詞,單看沒什麼,但和十六七的年紀關聯起來,總會有些轟轟烈烈的意味。

十六歲這年夏末,熱的死寂,空蕩蕩的房間裡,哽咽聲消弭在蟬鳴聲裡,她就這樣,懦弱的、勇敢的、盛大又安靜的,舍棄了自己。

……

時涼又去了暑假打工的火鍋店,火鍋店老板是一對中年夫婦,憨厚老實,見到時涼嚇了一跳,“娃兒,你們學校還沒開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