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涼愣了一下,才緩緩垂下眼,笑道:“沒考上。”
“不該的啊,”劉女士擦了擦手將她攬進店裡,給她擦了擦頭上粘著的水珠,才歎道:“這鬼天氣,怎麼一陣一陣的,”說著她將沒顧得上吃的煎餅果子遞給時涼,“不是啥大事,沒考上就沒考上,大不了再複讀一年。”
時涼沉默著接過,猛咬了一大口才忍住要哭的衝動,人總是好奇怪,明明她已經發泄過了,可有人一問,她還是控製不住的難過。
煎餅的味道很不好,放涼了很久,冷掉的麵皮粘著塑料袋裡的水珠,綿膩的同時又有一股車尾氣的刺鼻感,時涼安安靜靜地咽完,冷靜著收回想要和盤托出的欲望。
徒勞的。
萍水相逢,他們憑什麼幫她。
她在火鍋刷了一天的碗,晚上十一點,這條古老又逼仄的長街已經沒了來客,劉氏夫婦收拾東西準備打烊,店外的燈火是昏黃的,優哉遊哉拉長了兩個人影。
“嘟嘟嘟——”
“老板你這兒能再做一鍋不?”探頭進來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很俊的一張臉,眉眼噙著笑意,看著有些吊兒郎當,“我侄子一天沒吃了,馬上就餓死了,整條街就你家還亮著。”
“你把我晾一天你還有理了?”跟在他身後的是個白白淨淨的少年,眉頭微微斂著,似乎是不明白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叔叔,跟了一句,“如果還做的話,一人份的,謝謝。”
劉氏夫婦相視一眼,老板劉文發話了,“做,但我們東西都收了,重新搞的話要加錢。”
“成,”孟朝陽已經拉開椅子坐下了,衝著孟枝揚了揚下巴,對劉文說,“我侄子是少爺,有錢。”
孟枝對他這便宜叔叔沒辦法,衝劉文笑了笑,“那麻煩了。”
孟朝陽兩隻手拎著兩根筷子墊著腳晃椅子,十分自來熟地跟劉文搭話,“宜州這塊老街區快拆了吧,政策下來快一年了。”
劉文在洗菜,“對,到時候可能要集體搬遷。”
“搬了也好,”孟朝陽咬著筷子,“新房還有補貼。”
劉文抬眼看他,問,“聽口音你痕川來的?”
“老哥好耳力,”孟朝陽敬佩地看了他一眼,又自顧自開始說,“來宜州辦點事,結果把我這倒黴侄子給忘了,餓了一天。”
倒黴侄子孟枝餓得胃疼,得虧是脾氣好,要不然能把他這混賬叔叔吊起來打。
劉文又問,“你多大啊,侄子這麼大?”
孟朝陽笑,“二十八,老幺,我媽懷我的時候都四十六了,生完我就病倒了。”
“那你看著還挺小,就二十出頭,倆人外麵一站,就像兄弟。”
孟朝陽挑挑眉,孟枝受不了一點,“三十歲大叔,人老板客氣客氣,你還真以為自己十八啊?”
孟朝陽理虧,他這個叔叔當的沒個樣,孟枝父母出差,把人往他這兒一扔扭屁股就走。他心想著這麼大個人扔家裡還能死了不成,孟枝來他家的第一天他太困了,困到沒意識,前腳進門後腳就把門給拍上了,再然後就睡著了,可憐的孟枝在他家樓下咖啡廳坐了一下午、一晚上,好不容易等到他回來了還被關在門外,最後出去住了酒店。
第二天一早,孟朝陽就看見了在樓下等他的孟枝。
他還沒反應過來,大著根筋問了句,“你怎麼來我這兒了?”
好,叔侄關係徹底決裂。
孟朝陽最近在查案子,忙到日夜不分,也顧不上把孟枝放下來,車一開就走。他在工作孟枝也不能打擾,這貨心安理得的忘記了車裡還坐著一個大活人,一直忙到十點多,江女士發微信問她兒子的情況,他才想起來,車裡還坐著一個活人。
這活人算起來整整一天沒吃沒喝。
手機還沒電了。
孟朝陽摸著鼻子服軟,“樹杈兒,彆氣,今天我請客,你儘興吃。”
“我爸給你轉了六萬,”孟枝麵無表情地問他,“你能剩下多少?”
孟朝陽:“……”
行,這叔侄關係不要也罷。
劉文想到什麼又扭頭問安安靜靜刷碗的時涼,“姑娘,你上次是不是說誌願填痕川一中了?”
時涼點點頭,沒吱聲。
孟朝陽又笑了,“高一的?我家樹杈兒也痕川一中的,你說有緣不?你們什麼時候開……呲,”他尾音還沒揚上去,就被孟枝一腳踩得變了調,幾道目光瞬間朝著時涼的方向砸過去,時涼下意識抬眼,正好觸及到少年側過去的眉眼。
孟朝陽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你家姑娘?”
劉文搖搖頭,“我家要出這麼一個姑娘我半夜睡覺都得笑醒。”
時涼擦乾淨手,笑著回答了他那個唐突的問題,“差幾分,沒考上。”
“時涼,”謝麗在叫她端菜,孟朝陽眼尖,“哎呀我來,這麼晚了到底是我們叨擾了,天太黑了路就看不清了,”他腦子一轉,“時涼是吧,你等我們吃完送你回去,車就在外麵呢。”
時涼正要拒絕,就聽到那個安靜的少年說,“他是警察。”
時涼看過去,這下看到他的長相了,他模樣和孟朝陽七分像,是那種一眼望上去就覺得乾淨的長相,氣質溫和,一雙杏眼看著溫潤乖斂,卻壓不住眉眼間的肆意張揚。
鬼使神差的,她說,“好。”
一直到這頓飯吃完之前,劉氏夫婦都沒再說一句話,孟朝陽搭了幾句沒搭起來,也就安安靜靜吃起了飯。等吃完結賬的時候老板沒敢多收,孟枝從夾包裡翻出來一百塊壓櫃台的杯子地下,又走到孟朝陽跟前摸出了他的證件和車鑰匙,走到時涼麵前給她遞給她證件:“確認一下。”
他很高,穿著件純白的短袖,露出來的手臂有明顯的色差對比,時涼接過看了一眼,“謝謝。”
“走吧,我先帶你去車上,”孟枝指了下孟朝陽,“他等下要去買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