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朝陽回來大概已經是十分鐘後了,他朝後扔了兩瓶飲料,“快點找個旅店,我要困死了。”
孟枝接過飲料,沒喝,問時涼,“你家在哪兒?”
“花苑街明光小區。”
他搜了一下導航,又問孟朝陽,“你有多累?”
“能反手把你拍門外的那種,”孟朝陽說著打了個哈欠,打開車燈倒車。孟枝無語地盯著他片刻,才說,“酒店就訂花苑街附近了,十分鐘就能到。”
說完他把手機還給孟朝陽,要自己的,“我的給我。”
孟朝陽把手機扔給他。
孟枝把飲料遞給時涼,又擰開另一瓶喝了口,餘光瞥見孟朝陽的神色,就說,“我上次來宜州去明鏡湖玩兒,他們那兒有個許願池,乍一看底下全部是一塊錢的硬幣,我爸往裡麵丟了十個。”
孟朝陽聽樂了,“湖神知道他那麼不要臉嗎?”
“八九不離十,”孟枝踢了一腳他的座椅,“彆睡。”
“正準備呢,”精神一旦鬆弛下來人就特彆容易累,孟朝陽困得眼淚汪汪,笑道:“這不被你踢醒了嘛,”想到什麼他又說,“下次我要去投一百個硬幣。”
孟枝麵無表情,“湖神要跳出來打人了,”說著又給了他一腳,“就十分鐘,你能保障一下乘客的安全嗎?”
時涼安安靜靜聽著他們的對話,車裡彌散開橙子汽水淡淡的香氣,突然間,她就鬆弛了下來。
被頂替上學這件事,後知後覺不甘起來。
如果是她去痕川上高中,以後遇到的人,都是和他們差不多的,很好的人。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待在縣城裡,打工混日子、遭受白眼,麻木不仁地活著。
如果,如果她向舅舅提出複讀一年初三的要求,舅舅會怎麼辦呢?
時涼一閉眼就覺得謾罵到耳邊了,可她還是那個態度,隻要能去上學,她就能離開這裡。
去遇見,更好的、更優秀的人。
快下車的時候,少年突然叫了她一聲,“你初中哪裡上的?”
時涼不知道他問這個做什麼,斟酌再三還是回答了,“祁陽二中。”
少年猶豫著反問:“三班?”
時涼不知道他怎麼知道的,點了點頭。
……
孟朝陽將時涼送進小區,再上車時就發現孟枝坐在副駕駛上,他挑了挑眉,“這麼怕死?”
孟枝沒搭話,突然說,“她被一中錄取了。”
孟朝陽側過頭看他,下意識反駁,“她不是說自己沒考上嗎?”
“她的錄取通知書,”孟枝對視回去,“我親手寫的。”
“啊?”孟朝陽都不知道先問他為什麼會寫新生錄取通知書還是為什麼記性這麼好。
看出他眼裡的疑惑,孟枝就解釋,“新生太多了,魏爺爺一個人寫不完,我是被抓過去的,”痕川一中手寫錄取通知書是近百年來一直堅持做的事,也是學校特色之一。說起手寫這件事他印象還特深刻,“宜州一共就錄取了三個,剛好她和時遇姓重了,能記住很怪嗎?”
邏輯沒毛病。
但這事終究同他們無關,孟朝陽少年時在‘多管閒事’這件事上吃過不少虧,遇到這種事他第一反應是隻要不鬨到明麵上,誰死誰活都與他無關。
顯然,孟枝也想到了某件‘多管閒事’帶來的‘果’,平和的神色倏忽沉了下去。
金色的‘明光小區’四個大字在車燈的照射下反光過來,打在少年的側臉上,他垂著眼,瘦筋有力的肩胛骨緊繃著,是一個拒絕溝通、拒絕外來者入侵的防禦態度。
孟朝陽這會兒是完全困不起來,他一邊怨一邊疼,聲音提了起來:“樹杈兒,你哥那事你確實有責任,但你不能……”他煩躁地抓抓頭發,“你不能因為那一件事就、就一直……”
“小叔叔,”孟枝瞌上眼,孟枝很少這麼喊他,上一次這麼珍重又脆弱地喊人,是看完心理醫生出來。
幾乎是瞬間,孟朝陽就投降了。剩下的話梗在嗓子裡,說也不說,不說也不是,半晌,他僵硬地扯了扯唇,“不是聊人小姑娘呢嘛,你彆說,人小姑娘還挺漂……”
孟枝截斷他的話,“去酒店吧,開車彆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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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回憶起後來的時光,時涼用了一個詞,暗無天日。